过了几天,高大还真弄来了一帮娘们儿。
一台“骊山”大轿在村公所前停下,还隔着上百米远,浑身泥水的特种兵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厮杀,几百双眼睛就像夏日里的向日葵一样,锲而不舍地开始追逐起灼热的阳光……他们清楚无比地看到,高大和负责人有说有笑地从大轿车上迎下了一个又一个娘们儿。高大得意洋洋地走在队伍最前列,就像一匹为客人领路的大洋马,大胖脸上盛开了一朵又黑又红的大丽花,灿烂无比。二十几个小女兵叽叽喳喳小鸟似的东张西望,打探着这个对她们来说新鲜陌生神秘的环境,不时还捂着嘴巴笑闹一阵,还隔着那么老远,士兵们都能准确清晰地看见她们白白的脸红红的嘴细细的腰直直的腿……
大操场上几百号人傻了。
彻底傻了。
傻到参谋长连下了三遍解散口令他们才听见,远远看去,高大和负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一群精壮汉子就像呆鸟一样木木地集合木木地解散,然后如梦初醒般飞奔而回,忙乱地找出没穿过几水的新军装,急吼吼地地冲向盥洗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涂满肥皂泡沫恨不得把黝黑的皮肤搓掉一层直至变白,因为参谋长说了,这帮个个都漂亮得不行的娘们儿,来自部队歌舞团的小女兵们,要和“她们最亲爱的战友”同台联欢!
其实这件事简单得用脚丫子都猜得到:除了搬动副指挥老头还能有谁?就凭高大和负责人?切!这不是哪个师直属文工队,而是大名鼎鼎的全军有名的部队歌舞团!据说地方上有人开出几十万的出场费都请不动,虽然那些超凡绝俗的姑奶奶们大都不怎么面熟,来的只是些不怎么有名气的一小部分。
把整件事情想明白了大家就都陆续冷静下来,可是谁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忙碌,依然换上了簇新的常服戴上了压箱底的领带,从角落里翻出蒙了好几层灰尘的皮鞋,运刷如飞擦得雪亮如镜,纷纷收起了凌厉的杀气,鼓着腮帮子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温柔的表情,想要用迎接“重大节日”的精神面貌来面对这群特殊的“客人”……在这个密闭的山沟里,每一个年轻精壮的男人都在想女人,但那只不过是青年生理和心理的正常冲动而已,和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简单,并不意味现在就急不可耐地需要拥有一份急匆匆的“爱情”,恐怕这几百号人里,没有一个会这么为此而犯了“花痴”。
我的爱情呢?
呵呵,爱情,似乎还遥远无比。
肖扬看着镜子里模样还算周正的另一个黑黑瘦瘦的自己,微微笑了笑,然后就照例去中队各个寝室巡视一番。一路走他还一边自嘲地想着,梦想中的爱情,依然还在空气里自由不羁地游荡着呢。
但他坚信,等到它开始眷顾到自己这片角落时,就会像风吹过草叶阳光照射在冰川海浪亲吻着礁石一样洒脱自然,清新隽永……有谁会蠢到去用电风扇吹动草叶呢,哪怕当时的草叶有多么美反应有多么激烈,没有电,风终究会停止,草叶也会平静。他对爱情的唯美观点,使得内心始终紧闭着的那扇大门,十年来一直未曾敞开过一丝缝隙,即便是长期枯燥无比的军营生活和战友善意的讥讽调侃,也未能让它失守过片刻。
姑娘们,我们来了……
一个个兴奋无比激情洋溢的汉子们,兴高采烈地排成了一支支整齐的队列,比赛似的喊着明显比平时高出许多分贝的号子,杀气腾腾地向那群被惊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女兵们围攻过来……不得不值守在“阶梯教室”顶端天台上的狙击手,望着85瞄准镜里潮水般一片连着一片的金灿灿明黄肩章,再瞅瞅自己身上破不留丢的吉利服,又是羡慕又是自豪地想道:可怜的姑娘们,“牺牲”在这帮如狼似虎的铁血军官团手下,不冤!
看来负责人他们在选址上的确很花了些心思,联欢会场设在军营深处那片野花盛开的山谷,那里是方圆上百公里半径内风景最美丽的地方。在满目荒凉的灰黄世界,这里是唤醒人们内心那一丝浪漫的绝佳“亮点”:溪流环绕,低矮的灌木从林上闪耀着红果的光芒,有了水的滋润,原本应紧贴匍匐在地上的黄褐色的草也挺拔起来,绽放出青春的嫩绿,艳阳高照,当初建仓库时的老兵们种下的柳树已是枝繁叶茂,枝条低垂,摇曳着一条条纤柔的手臂欢迎着“珍贵”的客人……
舞台搭建的速度是空前的,还罕见地架起了摄像机,而且是两大一小三台,如同正规的军事演习一样设立了“临时导演部”,她们的认真和敬业赢得了士兵们的好感。空前“斯文”的战友们三面围坐,深合兵法上的“围三阙一”,留出的一边还铺上了一截红红的地毯,大队还拿出家当开来了最新式的两栖坦克和履带式运兵车,炮口平放如森森利剑闪着寒光,直指那座“擂台”般的舞台,照这个架势,这帮叽叽喳喳的小鸟看来是插翅难逃了,绝对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的结果。
“肖扬!”
“出列!”
“石头”参谋长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众目睽睽下把肖扬喊出了队伍,可让他的那几位死敌大失所望的是,自称收拾捣蛋兵为人生最大乐趣的参谋长大人,这次很意外地并没有难为肖少校,反而交给他一桩“美差”。
“石头”短粗的手指头朝肖扬一指,这帮娘们儿还缺个拉手风琴的,就你了,快去。
反应过来的少校急忙接连说不会,他眼珠子一瞪,少他妈扯淡,早查过了,入伍前你在海城市中学生乐器比赛手风琴组是第一名,肖扬摆出一副“滚刀肉”架势嬉皮笑脸说小的不才,时隔多年早荒废了,他瞪着一双牛蛋眼说,那就滚到一边去练,你有十分钟准备时间,节目单给你乐谱在这儿,再敢说不行,老子让那些笛子伴奏全撤下来,让你****的一人全程独奏,磨叽个球啊,再有啥屁自己去找总导演负责人。
麻烦来了。
作为曾经的专业人士,肖扬很清楚大队的乐坛现状,他可不想在无意间破坏掉这场珍贵无比的联谊会,更不愿意去抢那帮兴冲冲正亢奋地“磨刀”的业余音乐爱好者们的风头,从而招致在接下来几个月内被人接连暗算或是追杀,他的人缘虽然似乎还不错,可这个山沟里“恨”他的人数量也不在少数。
没办法,谁让咱太优秀呢?
顾不上臭美,肖扬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总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