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脚下的这座城市里,总参高级特工沙朗大校,独立拥有一间形同虚设的宽大办公场所,积满了厚厚的尘埃。而今晚,视坐班如坐牢的他,在几乎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之后,却一反常态地在办公大楼里流连,久久不愿离去。
他的秘书兼助手,年轻的陈卓上尉,大为不解地留意到,在这个还很热的季节,上司竟然有违常理地穿上了一套崭新的大校礼服。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将会有。
滴滴。
“男一号那边传来消息了,鸟笼已经做好。”
守在电脑终端后面的陈卓,飞快地操纵着鼠标,头也不回,兴奋地大喊了一声。
“唔,知道了。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有那个能力,最后送他两个字,晚安。”
键盘敲击间混合着上尉充满困惑的声音:“编码晚安?头儿,你是说,我们以后再也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的沙朗没有吭声,默默把玩着礼服上金黄的绶带……陈卓愣怔了片刻,接着便恍然大悟:“没错,直接联系次数和暴露的痕迹是对等的,而且不利于破釜沉舟放开手脚,我猜对了吗?”
沙朗懒洋洋地从桌子上收起了双腿,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助手:“把猜字去掉。聪明的小伙子,你得把这份机灵一直保持下去,我才会放心。”
陈卓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显然,年轻的上尉,还很不适应上司难得一见的夸奖。
“或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穿军装,过了今晚,我就会离开这里。”
“不奇怪,你向来是神龙风格,大家早已经习惯了。”
“这次不同……我转业了。”
言语虽轻,却不啻一声惊雷……
椅子咣当倒在地板上,上尉站起来神情激动地望着沙朗,大校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默默递给助手。
“您被解除军籍?怎么可能?将军他疯了吗?”
沙朗环顾着这间陌生的办公室,意味深长地交待说:“我明天就会动身离开,把这里打扫干净,从明天起,这里就属于你了,我的替身。”
职业素养和严厉军纪,使得热血激荡的上尉明智地没敢再追问,尽管他很想追随沙朗,亲自参与到一个明显会异常精彩的行动中去。谁都知道,在这座胜者为王的基地里,沙朗的妖力,足以掩盖掉任何一位大神的光辉。
上尉的反应令大校很满意。
“海城还有其它消息吗?”
“没有很特别的,不过很乱,全城的极道都乱了套,像是在找一个人。”
沙朗的眉梢微微颤了两下,喟然轻叹:“乱吧,但不可持久……记得给海城打招呼,偶尔敲打敲打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最好收敛一点,别把人家给逼得太紧。”
“头儿,你是说,他……没死?”
对于上司的“武断”,陈卓显然很是质疑,沙朗淡然一笑:“陈卓,如果我是在海城,全城的极道都想要杀我,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想都不想,上尉立刻摇了摇头。
“这就是答案。”
咔,咔,咔,咔……清脆的皮鞋声回荡在走廊,望着那道笔挺峻拔的身影,上尉突然发现,饱经沧桑的中年上司,其实很帅,尤其是穿上军装。
绝密电脑终端里又收到一条信息。
“头儿,玉泉监控站报告,B1出了点状况。”
陈卓追出门去,冲着还未走远的上司喊道。
“我已经离任了,任何状况,你们都会处理好的。”
“那女高音怎么办?还有,那位认死理的中校,肯定会指责咱们的言而无信。”
陈卓很关心的这个问题,沙朗却恍若未闻不置一词,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迈开脚步,而陈卓,也在难堪的等待中明白了点什么,讪讪地转过身去。
“人生如棋……”
空荡荡的走廊里,余音袅袅。
夜色,足以掩盖一切的罪恶,尤其是在波涛万顷包容百川的大海之滨。
小小的渔村里,总是会有一股掺和着柴油的腥臭气味,挥之不去。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一串鬼鬼祟祟的黑影,趁着浓密的夜色窜进村子,围住了一栋两层民居小楼,前前后后守住了各个出口。
“先别用手电筒!”
领头的大汉甩了莽撞的小弟一记耳光,压低嗓门向一应手下交待道:“点子很扎手,上楼脚步要轻,渔网要拉紧喽,等会儿……”
“不用费事了。”
黑漆漆的小楼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冷笑,紧接着,轰隆一声,二楼的一扇门被整个踹倒在地,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楼上被人一把给丢了下来,准确地砸在面面相觑的一帮大汉面前。
“是齐四,快看他的伤口……天啊!”
借着杂乱交错的手电筒光柱,包括领头大汉在内的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团“物事”,立刻忍不住惊呼起来。
那是一具血迹模糊的尸体,身上还很温热。
前来围捕的这几个人,都是在江湖上厮混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了死因:原本壮硕魁梧的打手齐四蜷缩着身体,整个人干瘪了一大圈,塌陷部位的破碎骨骼和淤血形状表明,那是被人一拳捣碎了胸腔,还几乎打成个对穿!
“这位老大,跟踪你是我们兄弟不开眼,可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我们也是抹不开面子,拿人钱就得替人办事,可您突然下这重手,也未免太过了点吧?”
领头大汉一边“悲痛无比”地对着黑漆漆的楼上喊话,一边悄悄从后腰里摸出手枪,还示意手下趁对方注意力分散,赶快抄家伙上楼去……
“再警告一次,你们都是被人喊来当替死鬼的,快滚,别惹火了爷爷!”
虽然院子里黑灯瞎火,躲在屋子里的男子却像是能够看清下面的一切……当蹑手蹑脚的领头大汉悄悄摸到那个房间外面,探头探脑刚露出小半个身体,黑漆漆的房间里,却突然爆裂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砰!砰!
肖扬举手制止了叶非的嗫嚅,踱到一旁,紧握着手机气急败坏地低吼了起来:“在一个无辜女孩身上悄悄安放窃听器,这就是所谓的合作诚意?沙朗先前答应的解除监控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愿意或者不行,为什不直接和我明说?居然把这么龌龊肮脏的手段用在我女朋友身上,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她和你们的狗屁任务完全没有关系!”
“肖中队,你的心情我个人完全理解,可是……我们头儿,哦不,是沙朗大校,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肖扬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借着那股疼痛微微清醒了一些,手机里面清晰无比地传来几个轻飘飘的字眼:“人生如棋。”
他一下子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把这四个字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清冷的月光下,叶非怯怯地站在远处,不安地踯躅,如梦初醒的肖扬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把受到惊吓的恋人轻轻环在怀中,柔声安慰道:“没什么,小非,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我的错,忘掉这场不愉快吧,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有个人说得很对,人生如棋,生命便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