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阴风阵阵，陪伴着孤独老莱恩的，是同样老迈的管家柯特，在这个最难熬的时刻，也只有这位最可信任的助手，才能接触到一点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老柯特，你说，小特雷泽他现在好吗？”
“老爷，小少爷已经魂归天国，他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健康。”
“健康？嗬嗬嗬，老柯特，难道你以为，我这样的老头子，在失去唯一的孙儿之后，还会在意还能多活几年吗？”
“老爷，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不管怎样，你还有保罗少爷可以依靠。”
“保罗？”
老莱恩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像是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笑话，笑得流出一串悲凉的老泪，而嘴唇蠕动吐出来的每一个字眼却是那么的冷酷：“把保罗送进疯人院去，断了他的供应，不许再给他钱、酒和女人，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把他放出来！”
老管家大惊失色，立刻苦苦哀求道：“老爷，那样他很快就会死掉的，他现在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死掉？那又怎样？老柯特，我知道，你是亲眼看着保罗长大的，你不忍心，可那个畜生刚才可曾为小特雷泽真正伤心过哪怕一分钟？居然抹掉那一两滴假惺惺做戏的眼泪就又偷跑出去，哼，我就是把财产全捐了也不会让他挥霍……算了，你看着办吧，别让他再出现。”
老管家吁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禀报说：“老爷，现在家族的人正在赶来。”
莱恩烦躁地挥挥干枯的手臂：“不见，一个都不见，让他们怎么飞过来就怎么飞回去！这几天，我要去陪伴可怜的小特雷泽……”
管家已经听出了一些苗头，可心惊肉跳的他，即便猜到了莱恩决意做出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依然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莱恩无比萧索地喃喃说道：“在你上来之前，我躲在这个角落里看着黑暗，我听到了小特雷泽的声音，他在哭泣，一边哭一边哀求，要我为他报仇雪恨……”
“老爷，这是您过于思念……”
“那又如何？”
莱恩的坚决让管家放弃了劝导，然后便心惊肉跳地聆听着主人的决定：“柯特，你不用再劝我，我以小特雷泽的名义起誓，哪怕毁掉这个家族，送掉这条老命，也要把伤害他的那些杂碎们揪出来一个个捻死！现在需要咱们去做的，是弄清楚凶手是谁！”
“有其它消息吗？”
“没有。”
老莱恩听得很仔细，忍不住说道：“不，只要是谋杀，凶手就一定留下痕迹，只不过，我们暂时未能发现。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小特雷泽为什么会被谋杀？一定是得罪了别人，除了赌球，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惹来这样的报复？你去查查，最近有哪些盘口比较大的场子曾经接过小少爷的单，前一阵特雷泽曾经向我要了一笔钱……”
“不用查，这么好的胃口，全城只有一家，卢西奥家族。”
“卢西奥？”
莱恩不禁一阵眩晕：“塔诺。卢西奥？”
柯特接下来的话粉碎了莱恩最后的幻想：“是的，虽然当家的塔诺未必知道此事，可接下少爷支票的，的确是塔诺的大儿子路易达。卢西奥。”
卢西奥家族？
莱恩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现在最出风头的家族的底细，正是由于自己的隐退，才把全州极道老大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当时还是自己手下干将之一的塔诺，可现在，很显然，羽翼丰满势力膨胀的卢西奥显然不会再畏惧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甚至于，掉头反噬灭掉霍华德家族也并非只是个想法，凭他对塔诺的了解，干出这样的事情不算奇怪。
空气凝固了，柯特不安地瞧着老主人的脸色，由红转青，阴沉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莱恩缓缓开口了：“当年，为了小特雷泽能有一个干净的将来，我顶住压力坚决放弃了那帮兄弟，可是我从来就没想到竟然还得再去面对他们，哼哼，为了钱下这种黑手，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绝不会！”
他恨恨地咽了一口唾沫，交待说：“去把律师找来。”
清晨的州际公路上，麦琪狂野地蹂躏着可怜的座驾，老猫则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似乎很生气很愤慨，可实际上他早就昏昏欲睡了。
从早上被拖出被窝直到现在，他就没听到一向唧唧喳喳的麦琪说过几句完整的话，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一个劲坚持着要离开，还什么也不肯透露。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该怎样才好。
老猫暗暗猜想，妹妹和那个李鑫宇之间，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蹊跷，因为昨天傍晚她还有说有笑地和他一起去看球赛，像小两口一样神态亲昵。他并不担心妹妹会吃到什么亏，不光是出于对她的了解，还有就是对那男人的直觉，尽管浑身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他似乎不像是那种行事龌龊下流的小人，要不然老猫也不会放任妹妹和他多次独处。
可这次的确是老猫看走了眼。
他又困又倦，昨晚的无边艳福让他淘空了积蓄，又是如此之早地被赶下床，眼睛早就眯成了一条细缝，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睡觉。可麦琪的眼睛红肿程度让他没法放心，他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建议休息一下。
麦琪面无表情，但还是照办了。
驶进图森服务站后，麦琪不想下车，她很茫然，就趴在方向盘上再次呜呜哭了起来……几分钟后，麦琪不等他劝就突然坐直了身体，若无其事地抽抽鼻子擦掉眼泪，取过手袋想找些化妆品来掩饰憔悴。
眼睛像个烂桃子，真难看……咦，这是什么？
灵巧的手指蓦然僵住，接着，掏出了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
一个精巧的小水晶瓶，晶莹剔透。
麦琪的心咚咚直跳，眼前一阵晕眩，打开瓶盖倒出一张纸条，无比疑惑地小声读了起来。
安寅传说中，最纯净的水晶可以存储怨气，尤其对年轻的女性最为灵验。把眼泪都放进去吧，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直到把它装满，然后，用力掷向老是惹你生气、最最令人讨厌、永不可原谅的凶手，他就会在瓶子破碎的瞬间灰飞烟灭……从此以后，留给小麦琪的就只有快乐……讨厌的家伙，道歉也可以是这样吗？
麦琪一下子爱上了这个水晶瓶。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妹妹如此开心的笑声了，两年，还是三年？
老猫眼睛忍不住热热湿湿的，可他还是狠下心肠，冲着欢快雀跃的奔跑身影大声喊道：“麦琪，别去，他是个疯子，不会真正爱上你的……”
劝阻声只是让麦琪短短停滞了不到一秒钟，转过身来的她脸上挂满了泪珠，却努力挣出了一个完整的笑容，凄楚而灿烂。
“是很难，可现在毕竟有了希望。”
她是如此地令他牵肠挂肚，可他不会是一个甘于安定的人，也太危险……
管他呢，她快乐就好。
“爱情，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和飘然远去的妹妹一样，声嘶力竭大吼着发泄了一番的老猫，也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大哭了一阵，然后扭动着笨拙的身体启动了汽车，驶向另一条未知道路。
“我要修改遗嘱，老柯特，你来当见证人。”
莱恩面无表情地拄着长剑坐在长桌尽头，对律师交待说：“我个人名下财产的百分之五十，包括还在进行的生意，立刻结算并冻结，用来设立一笔悬赏，无论是谁，只要他能替小特雷泽报仇，这笔钱，就全部无偿赠与！”
那可是上亿池币啊！
他疯了吗？
丝毫不容劝说，莱恩瞟了一眼管家，态度坚决地吩咐律师马上去办。
“老爷，这样会让家族元气大伤的。”
“那又如何？即便完好无损，我又该交给谁呢？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杀我孙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不是还有警方吗？”
莱恩轻蔑地冷笑起来：“老柯特，你比我还要衰老得厉害，警察除了要钱，还对什么感兴趣？再说，你会认为我们现在和刑侦队的关系比卢西奥要好？”
柯特一时语塞，还没清醒过来就听到老主人继续说道：“不错，我现在没有了昔日的势力，所以他们才不会害怕，可是他们都忘记了我还有金钱！江湖，本身不就是一场追逐金钱的游戏吗？那好吧，我就丢一大块骨头出去，用抬都抬不动的池币把更多的人引诱过来，让他们去互相攀咬厮杀……不管真凶是不是卢西奥，在抢红了眼的人群里，最后一定会被揪出来。”
管家不再劝阻，眼神里充满了敬佩：“老爷，你的智慧，才是渡过危机的法宝……我这就去办，把风声先放出去。”
“别忙，柯特，还有几件事。”
莱恩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助手：“第一件事，是分头去找一些人来，技术专家、情报分析员、掮客或是线人，把人手分派到每一个角落去，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正不惜一切抓捕凶手，总会有线索的，也一定有人会沉不住气跳出来的，这个城市并不算太大，凶手不会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第二件事，你亲自去一趟北卡州替我谈一份合同，那里有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在为特雷泽复仇之前，我们这两条老命，还不能丢掉！”
****又算得了什么？最迟明天，一项足以震撼全美极道的天价悬红，就将彻底颠覆世人对疯狂一词的认知。
目送着步履蹒跚的老主人再次没入黑暗，老管家柯特忍不住暗暗感慨道：这个世界，真是乱得太不成体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