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兰脸色都变了,看慕容宥委顿在地,再不敢迟疑,猛然转身,便去内堂捧了个香炉,倒出来时,里面果然有一团颜色略深……凤卿卿瞥了一眼,轻轻弹指,有个影卫惊呼了声,手中的火褶子落到香灰上,竟如遇油一般,腾的一起便烧起了青色的火焰。
直到香灰燃尽,凤卿卿才松了口气,慕容宥忽冷冷的道:“不想你与璟王爷,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凤卿卿冷笑一声:“慕容晟数次追杀慕容昶,我会跟璟王府有交情?可就算是有仇,我也不会对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下手!把一个婴儿活生生憋死,你们怎么做的出来?你们的心甚么做的?”
她抬手指着沈苍兰,愤怒中,又掺杂了浓浓的哀绝,声音都带了些嘶哑:“对付完了璟王府,你是不是还要诅咒我的孩子?我……我着实不知,一个人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你……怎配为人母?”
沈苍兰双眼只注视着慕容宥,满眼是泪,咬唇道:“若有别的办法……我,我又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婴儿。我也不过是万不得已……凤卿卿,你若当真慈悲,在轩洲时,又为何要抢祈雨之功!将旁人数年辛苦一举手打碎,这就是你的慈悲么?”
“好一个强盗逻辑!沈苍兰,你是脑残么?”凤卿卿呵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生事,我们不过是被动抵挡,难不成你们杀人还不容人反抗?如果不是慕容宥一再挑衅,处处欲置我们于死地,我根本都不屑理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咎由自取,居然还有脸怨别人!”
她把慕容宥一脚踢开,转身就走,慕容宥怒极挥手,影卫一拥而上……凤卿卿悲愤之下失了理智,忘了他还是个挡箭牌,她又鲜少对战经验,登时捉襟见肘,忽听外头一声呼哨,两个影卫飞也似的冲入,登时战成一团,竟是珺王府的影卫。可是毕竟只有平时随身的两个,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凤卿卿一个不慎,就被影卫击了一掌,竟是力道强劲。
凤卿卿踉跄后退,只觉肺腑震动,竟是受了内伤。两个影卫登时急了,不要命似的冲了上去,一昧攻击,不一会儿就都挂了彩。
慕容宥正自冷笑,忽听衣袂带风,竟又是几个影卫冲了进来。慕容宥脸色登时就是一变,影卫虽都是黑衣黑巾,但仍旧有细微的不同,这后来的,分明是璟王府的影卫!没想到凤卿卿竟把事情直接捅给了璟王府!竟做的这样绝!一时恨极。
凤卿卿看他神色,怎不心知肚明,这种人向来都是自私到底,只许他们恶事做尽,旁人多说一个字也是不可饶恕……他们打的好算盘,三个小娃儿才见过面,便陆续得怪病死去,不管是谁传染了谁,两家子瞬间都是势同水火……她越想越恨,不由得冷笑一声,也懒的多说,转身就走。
回到璟王府时,小世子已经气息渐回,凤卿卿抱了一抱,小世子还张开眼睛,哑哑的哭了两声,声音小的可怜。凤卿卿叹了口气,温言道:“没事了,洗洗澡抱去睡罢。只是受人诅咒太伤元气,以后每天都用朱砂点眉心,多点几个月也就没事了。”
王太师显然已经得了影卫禀报,怒的直发抖:“果然是……难道果然是慕容宥?是瑄王妃?她竟如此丧尽天良?”
凤卿卿只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转身就走……王清歌奔过来叩了两个头,她也没有去扶,轻飘飘折身,便跃出了围墙……
天边已经现了曙光,夜风清凉,拂动发丝衣衫……脑海中一人正嘤嘤哭泣,一遍遍的道“我也不过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凤卿卿微微冷笑,万不得已就可以诅咒一个无辜稚子,万不得已就可以抛弃亲生女儿?万不得已就可以在异世重逢之后,轻飘飘的说一句我全都忘了?比起永远找不到亲人,永远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她竟觉得,一个这样的母亲,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即便她真的全忘了,忘了她做过甚么,忘了凤卿卿是谁……可是虎毒尚不食子啊!这样血脉相连的天性,一句忘了,就可以把一切揭过?
忽有马蹄声响起,有人轻飘飘跃到了身前,惊道:“卿卿?真的是你?”
他伸手来扶她肩,凤卿卿只觉喉口一腥,一口血冲口吐出,俱都吐在他衣袍上。他惊呆了,急道:“卿卿,怎么回事?你怎么了!我是闻千里,你说话啊!”
凤卿卿忽然悲从中来,扑到他怀里,便哭了出来……
闻千里一动都不敢动,他见惯凤卿卿鬼马精灵,千伶百俐,从来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子,眼看她哭的心都要呕出来似的,竟不知有多少伤心,他竟也满眼酸涩。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到最后只能一遍遍轻拍她背,柔声哄她:“卿卿不哭,我在……蚊子哥永远陪着你。”
…………
凤卿卿是哭昏过去的,她本来就受了内伤,之后又心情激荡,虽然自愈之后并不严重,却仍旧足足昏睡了十来个时辰。寒江雪几人已经听影卫说了事情缘由,可就连闻千里也弄不明白,她为何会哭的如此伤心。
而凤卿卿哭过之后,反倒觉得好像把一肚子心事都倒掉了似的,整个人都轻松许多。泡了个澡出门,几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凤卿卿一眼看到闻千里,立刻就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我都传讯给你一个多月了!”
闻千里偷看她神色,轻咳了一声,姑且答道:“我有事情绊住了,才刚忙完,就赶回来了……”他看看寒江雪和白幻,又咳了一声:“倒是甚么事儿,这么急着找我?”
凤卿卿道:“当然是有事情要你帮忙!你先说帮不帮吧!”
“怎会不帮,”闻千里毫不犹豫:“要我做甚么,你直接说就好。”
凤卿卿这才笑眯眯的坐下:“是这么回事儿……其实也不是我要你帮忙,是我家皇帝爹要你帮忙……”她把护龙卫的事情一说,闻千里有些震惊,喃喃的道:“监听天下之声?巡查缉捕?直属帝听?随时可入宫面圣?”
“对呀!”凤卿卿道:“父皇说,慕容昶是指挥使,正二品,你做副指挥使,从二品,可以调度一品以下所有官员,即使平级也可以临时调度。”
连旁听的寒江雪都有些震惊:“这权利……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
闻千里微低头凝眉思索,神情冷静机警,眼神中精光乍现,远非平日里温润端方的模样,凤卿卿忍不住推了推他:“蚊子哥?”
闻千里一惊抬头,眼中精光迅速褪去,重又变的温润如玉,含笑道:“这样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我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一听他说“喜事”,凤卿卿就悄悄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会不答应……神情也就放松许多,笑嘻嘻的道:“我也不知道皇帝爹是出于甚么想法,忽然要设立这么一个机构,我总感觉只有乱世才需要这样的特务机构吧?也许他是见必应居传讯极速,所以想弄来玩玩吧。”
闻千里含笑道:“必应居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倒没想到竟能得万岁爷赏识……不过卿卿,这件事实在太大,我须问过我爹,明日给你回信儿可好?”
“好啊!”凤卿卿摆手:“那你可一定要说服你爹,我答应了皇上一定说服你的。”
闻千里失笑:“好,一定。”他起身拱了拱手,便匆匆走了。
韩江渊看了看他的背影,轻咳道:“这位闻兄,平素看上去书生气甚重,不想竟是名满天下的必应居少主……更没想到,必应居少主,居然也有为朝廷效力的一天……小师妹放心,他看上去并不排斥,一定会答应的。”
凤卿卿点了点头,寒江雪直等到两人都说完了,才轻声道:“小师妹,我帮你把把脉。”
凤卿卿一退手:“不用了。”
韩江渊登时就是一皱眉:“怎能不用?”
看他们简直要挽袖子上来拉她了,凤卿卿只得把手腕送上,别开脸看天,自愈甚么的,自己人无所谓了吧……寒江雪把了一把,便松了口气,温言道:“还须服两贴药……这两日先不要……孩子吃兽奶就好……”
凤卿卿先还不解,看他脸都红了,这才恍然,也不由得害羞,应了一声,寒江雪见她懂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天你倒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哦!”凤卿卿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我娘亲……现在没事了。”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再问。韩江渊轻咳道:“今日早朝,慕容宥当众请罪,后来万岁掳了他所有差使和封诘,王爷也没得做了,改称承恩侯……令其面壁思过,不得圣谕,不得出府,同时把福临小世子也接了出来,交由盛贵妃教养。”
凤卿卿眼神一冷:“承恩侯……呵呵,他还蛮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你以为他想么?”韩江渊呵笑一声:“王太师虽是文人,却十分正直,极有风骨,与其等他告御状闹的天下皆知,还不如自已请罪……不过,诅咒自己的亲侄子啊,恐怕慕容宥一辈子不能翻身了。”
凤卿卿忍了又忍,还是问:“瑄王妃呢?”
韩江渊皱眉:“说起瑄王妃,我倒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刘御史几次想指认此事是瑄王妃所为,慕容宥都拦了下来,竟硬生生自己揽下了这过错……不想此人虽阴狠,对妻子倒还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未必,只是觉得那先知的本事,还能用的着罢了!看来慕容宥还没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