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慕容宥和轩洲官员,正遥遥看着这一幕,看着众人拜伏之中,那样相依相偎的一对夫妻……慕容宥神情淡淡,心中却不由得冷笑,这样万民跪拜的情形,本身就是他的过!慕容昶不思周旋,却在这当口演甚么夫妻情深……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谁知下一刻,凤卿卿便道:“父皇乃盛世明主,有父皇恩泽天下,我知道轩洲之难很快就会结束,我不担心。但既然王爷奉旨赈灾,我与王爷夫妻一体,又怎可不来。”
慕容宥神情登时就是一变,同样一句盛世名主,她此时说来,竟让他脸上莫名火辣辣的。她不论施药饽,还是此时,一句句提的全是凤来帝,没有提过一句珺王爷,坦荡自若,相比较而言,他之前的施粥施粮,便完全是在收买人心……高下立判。
慕容昶却是神情微动,询问的看她,两人眼神迅速交汇,慕容昶微微一笑:“本王来此,只是想在轩洲解厄之前,暂时减轻一下百姓的痛苦,你怀着身孕,又能帮上多少忙。”
男神好聪明!夫妻同心甚么的,每次演戏从来不用套词儿!凤卿卿眼中划过一个笑,口中道:“我绝不会拖累王爷,请王爷放心。”
本来身在众人之前,凤卿卿再是失态,也不会就这么与慕容昶自顾交谈。
可是身当此际,这样的效果反而异常的好,毕竟若直接面对众人,冠冕堂皇的话慕容宥早已经表演过无数次,百姓听多了也不过半信半疑,可是此时珺王爷夫妻久别重逢真情流露,做为旁观者来听,反而加倍可信。
世事本就是如此,如果有人先行一步或几步,你自然要努力追赶,而如果那人已经走到峰巅,众人便只余下了敬仰臣服……众人本就对昭惠天师是神仙深信不疑,此时对这个娶了神仙的人,也是一瞬间疑窦全消,对两人的话瞬间就信了十成十。
场面一静之后,瞬时欢声雷动,众人脸上无不惊喜交集,随即,便有一人高声道:“皇上万岁!”
原本预备说王爷万岁的百姓情不自禁跟着高呼:“皇上万岁!”
凤卿卿这会儿终于从久别重逢的激动里平息下来,挑眉,遥遥瞥了慕容宥一眼。
渣王爷,知道啥叫主旋律么,这就叫主旋律!奉旨赈灾是几个意思,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功全是皇上的,过全是自己的。你倒好,啥也没干,就发放一下朝廷给的赈灾物资,就敢暗中鼓动灾民大呼瑄王爷恩泽万民……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别说散点儿家财,就恨不得打个牌子告诉别人这是瑄王爷出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懂不?你家那点儿钱,难道不是皇上的?
慕容昶已经扶着凤卿卿回过头来,慕容昶本就是那种极其明朗的长相,嫡仙般高贵清华,此时衣履沾尘,却微微含笑,双瞳湛湛,那样强烈的反差直让人打从心底里敬服起来。尤其此时他正揽着凤卿卿,一个挺拔高大,一个窈窕娇美,却全都笼着圣光一般出尘绝艳,真真一对神仙眷侣。
之后的一切,变的顺理成章,凤卿卿一行人照旧施药诊病,身后寒天门的人,仍旧以凤来帝的名义发送药饽饽,一切有条不紊,视那边的慕容宥和百官于无物,不止是他们,连百姓都没有人理会他们。
慕容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这几日,每日都要身入灾民之中,嘘寒问暖,礼贤下士,所到之处,百姓对这个谦和温雅的王爷俱都十分尊敬,谁知凤卿卿一来,一切就都变了……慕容宥心里忽然涌上沈苍兰说的那句话,莫要与命运眷顾之人做对……
心头莫名一惊,却又狠狠的抑住。他当初根本没想让慕容昶来轩洲,便是不想因此而生出变数。所以他几乎倾尽全力,能派的人全派出去了,围追阻竭……慕容昶不喜欢杀人,非不得已不会下杀手,也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可是这次,他遇到的却是嫉恶如仇的寒老头,寒慎徒性子老而弥辣,手下从不留活口,派出的杀手竟是全军覆没,而慕容昶到达之后,竟是毫发无伤!
可来了又怎样!他早已经布好了局,慕容昶纵到了,迎接他的是传言,冷遇和民怨沸腾,可偏生慕容昶全不在乎,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让他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直到来了一个凤卿卿,只是一露面,只用昭惠天师四个字,便抢尽了所有风光!
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她!慕容宥缓缓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背影,既然你们偏要来,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定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虽然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抓襟见肘,凤卿卿着实没想到,赈灾真的需要做这么多事,不论怎么都忙不完……幸好几日之后,天工坊匠师做的掘井器到了,同时来的还有凤来帝的圣旨,中间传讯辗转无庸赘述,只说这皇上赐下的神器与堪舆师,迅速找到了两眼地下潜流,打出井来,暂解了柳明镇的燃眉之急,百姓称之为帝神泉,这让凤来帝与珺王爷的政声到了空前的地步。
而此时,慕容宥正在焦急询问身边的清瘦男子:“君先生,怎样?”
那男子看上去约摸四十许,面容清瞿,五官端正,眼神却有些淡淡,缓缓道:“这药丸之配方,功能止渴生津,平肺理气……但配方药效极之寻常,绝不该有如此神效。但奇怪的就是,我昨日一日未食未水,吞服此药之后,果然饥渴全消精神大振……”
他指了指桌上已经洗净的红绳:“所以我觉得,奥妙当在此绳结,每一丸药中,都包裹了一枚绳结……但这非歧黄之术所能,我不能解释。既然珺王妃乃是天师,想必这东西有些玄妙之效。”
巫术么……慕容宥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可是此时此刻,昭惠天师已经成了轩洲百姓的神明,他着实不敢拿巫术二字做文章,若她真的会巫术……他不由咬牙,就算她真的会巫术,他也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战!不进便是退,不动便是死!
慕容宥定了定神,缓缓的道:“君先生,我想要一种药,可以长时间放在水中,一点点慢慢释放……喝到此水之人,会头晕,甚至会直接昏厥……然后再配一种特殊的解药,闻到之后,就可以解去药性。”
男子缓缓抬头,看着他,他说的如此清楚,他又岂会不知他要做甚么。可是沉默了一息之后,仍旧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两个时辰之后,请王爷遣人来取。”
慕容宥拱手:“有劳君先生。”一边拂袖而出。
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可随即他便低下头,神情又恢复了淡然,直接取过药钵,开始制炼。
很快,在其中一眼帝神泉边,便有数个百姓取水后昏厥,楼听雨急匆匆赶了过去,一看之下,便有些愕然……守着一干百姓,他也不便多说,只轻声道:“他们没事,地底泉水毕竟太过寒凉,体弱之人会受不住。”
姚涅也站在一旁,一看他的神情就知有异,朗声道:“虽则泉水寒凉,为何之前无事?”楼听雨轻咳,他便恍然似的哦了一声:“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地底泉水,只怕是某些事情的征兆,大家先不要喝,等我去问过昭惠天师再说。”
百姓面面相觑,但毕竟有凤神仙在,纵有些惊慌却不严重,反而有很多人津津有味的研究姚涅“脱口而出”的那句“不是真正的地底泉水”,然后有人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天师为了咱们向上天借来的水源?”
众人登时哗然,一种得到真相的感觉,让所有人都兴奋了……就连亲人还躺在地上的人都忘了担心,只余下了深深的庆幸与全心的信仰。
这会儿,难得早回了一次慕容昶正抓紧机会对媳妇儿亲亲摸摸。
这会儿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又是双胎,而且看上去很不老实,雪白的肚皮上不时凸出一块,慕容昶瞧着十分新奇,扑上去又亲又揉又摸又是嘀嘀咕咕,简直乐此不疲,凤卿卿对这只没脸没皮的家伙已经绝望了,说又说不听,索性拿帕子盖着脸装睡。
忽听脚步声响,慕容昶一怔起身,飞快的帮媳妇儿理好衣服,拉过被子盖好,凤卿卿正躺的要睡着,被他一吓,迷惘的张了眼睛问:“嗯?”
那声音又懒又糯,好像软软的小毛爪子伸过来挠了挠,慕容昶只觉得心尖子都颤了,飞快的弯腰偷了个吻,这才迎上去打开了门。很快,姚涅和楼听雨几人急步进来,楼听雨道:“漠晗,泉水里被人下了毒。”
慕容昶吃了一惊,凤卿卿更是瞬间睡意全消,手把着床架坐起来:“怎么回事?”
楼听雨急安抚道:“不严重,只是一点微毒,服之会让人头晕止眩,体弱者会昏厥……我猜是用毒粉煮熬青腹石,然后投入水中……”
此言一出,室中登时就是一静,毕竟这是费了诺大工夫才终于挖出来的地底潜流,足有近百丈深,取水都需用专门的器具……投毒容易,要取出毒石,难道要吊着绳子把人放到百丈之下?找到还好说,若是找不到呢?
身在轩洲,慕容宥身边又是影卫众多,就连必应居的人也得不到更详尽的信息,只知道他身边有个神医,是个中年男子,却深居简出,没几个人见过。慕容昶几人起先也没在意,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在水中下毒!
凤卿卿愤怒道:“没想到慕容宥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慕容昶急上前顺毛,一边问:“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