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已经被那子弹刺穿,失算了。
这“失算”,恐怕要让我永远也无法离开这片雪域了。
好不甘心,但我已经尽力了,因为尽力了,所以我现在便听天由命吧……
这是我逃避的借口么?
应该,还有希望!?
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借口,是自我安慰吧……
这无边的雪域很冷,真的很冷。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尖锐地冰碴扑向我的脸颊,即便用双臂遮挡,也将我刮得生疼。冰雪浸透我单薄的棉衣,触及我的皮肤,让我深刻的感受到了寒冷。这寒冷,使我的身体愈发僵硬。
我还是试着向前艰难的挪动自己的身躯,我已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做这没有意义的举动,真的不知道。
真的是时候放弃了……
生有何意义?死又会怎样?
有欢乐,有痛苦,有甜蜜,有离伤……
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便是我们的人生,可这人生有什么“用处”?
我们每天重复着做同样的事情……
休假时做了不一样的事情?别逗了,我们每天都只是运动而已,吃饭与睡觉亦属于运动。
但是,我好害怕,我害怕死亡,因为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只是隐约知道,我们死了以后,一切将化为乌有,什么也带不走。
无论我对社会有多么大的贡献,拥有怎样不可磨灭丰的丰功伟绩,也不可能让我的名字永恒地流传下去……
即便流传下去,又能怎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后世的人记得我如何?不记得我又如何?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活着呢?
我们拥有思想,但我们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拥有思想;我们想要有意义的活着,但我们却不知道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想要生存,但我们却不知道如何才能逃脱死亡。
唯有死亡,能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冲散!
唔,我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不想了…我太困了,爬不动了。
我要睡觉了……不知还能不能睡醒!?
不能睡!不能…不……
呵呵…这是要永眠了吧?
……
“嗒!嗒!嗒!”不知是什么液体,也许不是液体,从上面滴落了下来,或者是从下面滴了上去?
墨灰感觉自己被这滴答的声音吵醒了,但是好奇怪,因为墨灰没有耳朵了。
“我已经睡着了么?这是我的梦么?好奇怪,平时不怎么做梦的。”墨灰揉了揉脑袋,但发现自己没有手,也没有脑袋,只得想了想。
“哦!我这是死了吧?死亡也不是极其恐怖啊,起码…我还有思想。”
“不,汝未死。”声音从四周传来,却又像是从‘这里’传向四周。
“谁?”墨灰欲要大喊,可又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喉咙了。
“依能而言,汝等称吾为‘神’。”
没有耳朵还能听到声音,没有嘴还能让别人理解自己的想法,好奇怪。
“神?那我这是在天堂了?”望了望四周,一片混沌。又想要看看自身,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对啊,自己也没有眼。
“汝未死,怎能入天堂。”
“那,这是哪?”
“吾亦不知此为何地,吾只知是汝那奇念,让吾引汝至此。”
奇念?我刚刚那些奇怪的想法么?还以为是《混沌白书》引我至此,看来是想多了。
《混沌白书》与《虚空黑书》齐名,是斗魂大陆所有斗者梦寐以求的“神典”,却不曾为人所见。若是被人知道墨灰拥有《混沌白书》,保守估计,他的尸体将会被解剖上万次,绝对不会留下一丝人形。
然而,墨灰却讨厌这令人魂牵梦绕的“神典”。
他,被捕,发配至边疆,直至最终凄惨的离开人世,皆是因为这《混沌白书》。他自己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原先也没有想要得到《混沌白书》。只是在他漫游之时,路过贝尔公国的皇宫,忽然看到无边白光源源不断地融入他的身体,然后他就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当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就被当作细作抓了起来。一开始,当墨灰在SC狱所中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混沌白书》的内容时,自己还暗暗窃喜。可贝尔公国统治者草菅人命,尚未仔细调查这案件,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发配至北方雪域。直到那一刻,他心中暗暗问候了混沌白书和贝尔公国全体人民的十八辈祖宗。
回顾了一下自己那倒霉的一生,墨灰自哀自叹了一番,接着道:“既然你是神,那你知道死是怎样的吗?”
“吾未曾死,怎知?”
“神也不知道么?也罢,你是神,永远也不会死。”
神的声音有些悲凉:“非也,吾距死之余一线。”
“你的意思,神也会死么?而且就快死了?”
“是。”
墨灰笑了笑,道:“神也是听天由命啊,哈哈哈哈……”
“是之,但较于吾,汝更亲于死也。”神却是没有一丝恼怒之意
再笑了笑,仿佛对神的这句话不屑一顾似的:“我深刻的记得,我的心脏已被洞穿,本就应该死了,又多活了这点时间,已经赚到了。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吧!”本想挺着胸脯,傲慢的说完这句话,可说着说着,墨灰却是想要流下眼泪了。他不能挺着胸脯,同样也不能流泪,因为自己失去了胸脯和眼睛。
“汝念,颇有趣味。”神出现在墨灰的面前,可墨灰没有身体,也看不见。“汝欲不死,又不求生,何意?”
“我想去死的世界看一看,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没有死的世界。”
“依此言,汝心惧死亡也,让吾观汝卑微之心吧!”神很是傲慢,却又不像是傲慢:“汝之一生,欺凌弱小,奉承强霸,趋炎附势。”
“比至终时,汝只因那一时的脆弱情感,凄然至此。汝不知荣誉何用,却欲如英雄一样的战斗;汝不知胜利有何意义,却想手染着敌人的鲜血地获取胜利。”
“结果呢?蝼蚁终究是蝼蚁,汝只能心怀着恐惧来到此处。”神似是在取笑。
“您这样的神灵,不也在和我这样卑微如蝼蚁般的存在交流么?”墨灰似是在嘲讽神。
神又笑了:“油嘴滑舌,出此言,不惧死乎?”
想象自己用手抓了抓自己那虚无的胸口的动作。
墨灰继续与神道:“我本来应该是害怕的,可现在我连心脏都没有了,却还能来到这里,既然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我甚至觉得我不会死了,我还怕什么?”
“吾已想鼓掌,虽然吾无手。似汝这般的懦夫,亦能无惧啊!”神似是感概万千,接着道:“吾确实不会让汝等死去。汝可知,吾至今度过了六十九亿九千八百五十四万九千六百八十四年之岁月,可吾从苦海之中仅仅捞上来九十七万五千六百二十四人。”
“这不是捞了很多人么?”
神哂然:“多?远不足也。一只青蛙在井底朝上望去,天空变是井口那般大小。”
“那我就是井底之蛙了么?”
“便是此意。”
“聊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墨灰有一丝不解。
“目的?汝内心应知,目的无意。吾曾言,是汝之奇念,使吾引汝至此。若非使吾言目的,只得言,兴起也。”
一股股黑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袭来,冲向墨灰所在的那处虚无,渐渐凝实。
这时,墨灰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这儿就是整个世界!墨灰又有了眼,有了手,有了嘴,有了整个身体:“等等,这就帮我重铸身体,让我继续活着么?不提要求么?”
他看到了神,但却又看不清神,这世界无光。
“不提也,只因…此乃吾之意。且,汝日后或许会再与吾相见。”
低头握了握拳头,抬了抬腿,再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独自呢喃道:“没有心跳声,但是好像我是活了。”墨灰又抬起头,终于看到了神,“我走了,你不会寂寞么?”
神呆滞了一下,空间安静了下来,时间也凝结了一般。
“寂寞?寂寞又怎样,不寂寞又怎样,无意。”时空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啊额呀啊!”忽然感到左臂传来阵阵剧痛,墨灰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舌头都不利索了。
他的左臂手腕上方一尺的部位,皮肉乍然绽裂,露出了令人不寒而颤的白骨。
这一刻,墨灰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疼痛,使墨灰全身的肌肉痉挛起来,可他肌肉的一丝丝微动,却会引起他更大的疼痛。
可渐渐的,他失去了疼痛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流着口水,昏了过去,面相狰狞可怖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墨灰有了一缕知觉,但浑身没有任何一丁点力气,只能保持着那恐怖表情,静静地卧着。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光,他竭尽全力将嘴唇和眼睛闭合。
仿佛度过了无尽的岁月,墨灰终于从地上爬起。
他非常的理智,并没有与神恶语相向。看向自己的左臂,在原先皮肉绽裂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枷锁。
这枷枷锁与墨灰血肉相连,仿佛是原先长在墨灰手臂上似的,没有一丝丝缝隙。在它的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他试着将斗魂之力引入左臂,却毫无变化。
用右手握住枷锁缓缓用力。墨灰将从小到大见过的材质努力回想了一遍,惊奇地发现,这枷锁拥有皮肉的触感,金属的色泽并且异常的坚硬和轻巧。
又用力挥了挥左臂,快速活动每一个关节,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望向神,神态平和的道:“这是何意?”
“此乃吾赠汝之礼,汝已滞留七十三日,理应离去。”说罢,神摆了摆手。霎时,墨灰的身体消失在了这里。
……
贝尔公国的民风大概就是草率吧。
斗魂大陆,贝尔公国,未被找到遗体的墨灰,名称却安然躺在死亡名单上,睡的很舒适。
对于贝尔公国来说,多这一个名字,少这一个名字,皆不会有丝毫问题可言,因为墨灰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况且,他的尸体确确实实被遗忘在了雪域。
他确确实实的死了?
……
虽然我假装不去畏惧,但只是没有身体,我便深深体会到了那种痛楚。若是死亡…我真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我不想死去,甚至再也不想来到这个地方了,努力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