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目聚焦的正中央处,龙御沧却仍姿态从容淡然地拥着风浣凌,惯常云淡风轻的清冽仙颜上不见半点紧张为难痕迹,仿佛并不把睿贤王这番居心叵测的话放在心上。
“贤王说笑了,当年本国的圣安王权倾朝野乃是先祖帝的左膀右臂,自然要为江山安稳多费心力。至于本王,世人皆知不过是空有其名的闲王罢了,无论江山还是百姓,都还轮不到本王去倾力保全什么。而若贤王这般以江山为重者,自然不可能若贵国先祖帝那般,为了美人便不顾江山臣民的安生。”
龙御沧目光看似淡泊如薄雪微光,却有种直刺人心的冷冽锋利,竟让被其直视的玄灼心头一阵骇然惊跳。
“澈月王说得极是,如今四海之内皆是一片太平,睿贤王定然只是随口说笑罢了,哪里会当真拿江山社稷的安稳来玩笑?更何况,当年的颜王妃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而风某的四女儿至多不过小家碧玉,哪里入得了贤王的眼?又哪里当得起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之名?”
身为神龙国群臣之首的丞相,风万全先是暗瞪了眼挑起这棘手话题的三女儿,随即则是陪着笑脸以时辰将近为名,开始张罗着请各国使臣各归其席。
“不错,圣上想必就要驾临了,各位请先入席吧。”
莫太尉自然也是分得出轻重的人,当即便与风丞相站到一边,主动引着睿贤王入席落座。其他人见状也不再多留,开始各回各席。
可睿贤王却站在原地未动,依旧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澈月王。
“敢问澈月王此言,玄灼是否可以理解为,王爷的选择会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风浣凌本不想在这各国使臣云集的时候太露锋芒,可见眼玄灼对龙御沧如此咄咄相逼,不禁眉心轻蹙道:“我家夫君是个重情之人,自然不比贤王这般心怀天下,为了讨贵国皇帝欢喜,甚至不惜把自己心爱的女子送给令兄作为枕边人。”
闻言,玄灼的脸色明显一变,虽说此事算不得什么秘密,但知晓的人也并不算多,而知情者也大半没有胆量当众当着他的面提起,以至于他总是难测情绪的狐狸笑容都消弭无踪,目露凶光地狠狠瞪视着风浣凌。
不过龙御沧到是因为那一句“我家夫君”,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满含温柔暖意地垂首望向怀中女子,“不错,人生苦短,纵得江山万里却失了挚爱美人又有何用?我与娘子死生契阔,纵是有人拿整个天下来换,我也绝不会有丝毫动摇。”
龙御沧说出这番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却也足够让周围的未及散尽的人听了个清楚,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沉寂下来。
完全没料到他会当众说出如此言语的风浣凌,只觉得眼底微微有些湿热,竟然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茫然失措,根本顾上不去理风清媮、火煝等人投来的那些妒火通通的嫉恨注目。
“好,好一个死生契阔!看来方今天下若论痴情者,当属我神龙国澈月王莫属!”
直至洪量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泰和殿上,内监“圣上驾到”的尖声唱喏方才突兀响起,显然之前是被责令噤声方才未通报的。
殿上众人不由得怔愕须臾,才回过神来纷纷跪地叩拜高呼万岁,恭迎圣驾。
随着玄帝一声平身,众人才纷纷归位回席,玄武国睿贤王的席位紧邻火凤国两位公主的席位,自然也就是与澈月王相邻近,因此虽然看似不再生事地在位置上坐定,玄灼却还是别具深意地看向坐在身侧不远处的龙御沧与风浣凌。
玄帝虽然在每一国使臣抵达时,都曾在青龙殿亲自接见过,但特意设宴面见所有来使却还是第一次。
“想不到睿贤王竟会对朕的皇叔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如此关心,难不成是贵国烁帝,又催促贤王娶妻纳妾了么?”
先是与众使臣先寒暄一番,待酒菜上罢后龙璟溟方才看向右下首处的席位,面上依旧笑容和煦,只是那笑意却半分未能染进幽邃眼底。
玄灼勾起的嘴角只微微僵滞,便又恢复如常地应道:“陛下果然英明,玄灼临行前的确被皇兄找去又叮嘱说要尽快续弦为好,若是能在神龙国求得良配,促成两国联姻之喜更妙。可惜,在下好不容易看到位合眼缘的女子,却已然是别人之妻。”
明知睿贤王此言大半虚假暗含挑衅,可众人的视线还是不由得落到风浣凌身上,龙御沧的脸色则霎时冷若万年冰川,直吓得火煝都不敢再去粘他,连偷窥的视线都变得小心翼翼地,生活被他的寒气冰封般。
已然三十近半的玄灼,曾经有过位王妃,可是据说因身染怪疾病逝,从此后他便未再续弦,甚至连侧妃妾室都未纳过。
“朕亦觉得贵国烁帝所言极是,若是贤王能看上哪家小姐的话,促成两国联姻自然最好不过。当然,贤王如此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几乎要与朕的皇叔澈月王齐名,眼光高些自然难免。”
龙璟溟说话间还特意看了眼龙御沧方向,让风浣凌只觉得有毒蛇在身上滑过般腻寒,心中更是说不尽的厌恶,不过那视线也只是一扫而过,很快便重又落回到玄灼身上。
“不如这样,过几日腾寿宴时,让各位爱卿家中未出嫁的千金都一展风姿,如若有得贤王垂青者,朕亲自赐婚如何?”
此言一出,还不待玄灼出声,虎啸国太子呼延烈已经起身道:“陛下,本太子也是有心来求娶位神龙国佳人的,不知陛下到时候可否也能成全?”
眼见刚刚还花言巧语讨好自己的男子,如今又当众说要求娶神龙国佳人,身为火凤九公主的火煝虽从未待见过这虎啸太子,心头却也不禁大为不快,偷偷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是那鲁男子还毫无所觉。
虎啸国太子如此突兀插言,龙璟溟不怒反笑,叠声道着“好”,算是含糊应下了呼延烈的请求。
酒宴渐渐热络轻松起来,大臣们与各国使臣除去向玄帝敬酒外,也开始相互敬饮攀谈,沉默已久的风万里就是这时执酒盏起身,向邻席上的花神国使臣敬酒寒暄,只是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些生硬。
“风大人客气了。”
御芙对于这位治粟内史并不熟悉,毕竟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但却又对他比其余神龙国大臣要熟悉些,因为她毕竟曾跟他惟一的独子一起“出生入死”过。
“敢问使臣大人一句,犬子在贵国表现得可还差强人意?”
风万里耐着性子陪笑半晌,想要问的自然是风玉润的近况消息,比间嫡子远在异国他乡千里之外,想要传递信件都是难事。
“风公子?”御芙眼底飞逝过丝缕异色,但面上却始终如常,“鄙国丞相大人说风公子是良才,定会悉心教导不负重望,所以风大人尽可放心。”
听花神国使臣如此说,风万里纵然心头仍有疑惑担忧,却也只能笑着连连点头,明明不过刚刚不惑之年的他,却因思子心切而鬓染霜白,看上去几乎比其兄长风万全还要苍老几分似的。
在旁听得分明的苏忭道:“既然连第一女相都如此称赞了,风大人大可高枕无忧,只待风公子学成归来,承其舅父的丞相之位便好。只是,如今风丞相也喜得一子,虽是庶出的,但毕竟是长房独子,不知道相爷心中又是想要如何安排这老来子的?”
精明如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的治粟内史风万里,岂会听不出苏奉常言语中的故意挑唆?
可是苏忭此言偏偏正戳中他的心事,过去风万全没有儿子,自然要将他这嫡亲弟弟的儿子看中些,可是如今有了风长游,就算是个卑贱姨娘所生,但究竟是长房独子,单看老夫人对那孩子的特殊喜爱,已然能见到对此子何其重视。
偏偏如今他风万里的独子远在花神国,即便想要“争宠”都无能为力,且不论其他,单就说日后风玉润当真学成归来,他都有些摸不准儿子到时候是否还能顺利接承风万全的丞相之位。
“稚子年幼,如今哪里会想到日后如何安排?”不管心中如何暗潮汹涌,风万里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继续撑着淡笑,“毕竟如苏大人爱子那般天纵英才者,究竟是少数,只怕我神龙国有使以来,苏少府都是最年轻的九卿大臣,无论犬子玉润还是长游,只怕都难及其万一。”
原本默默坐在父亲身边的苏慎闻言,即刻举杯向风万里道:“风大人言重了,下官能有今日自然全靠大人提携。但下官终究年少,日后若有哪里因少不更事得罪到风大人的话,还望海涵见谅。”
二十出头的苏慎清秀的面庞仍然透着丝少年英气,但目光却已然深浓得让人难以看透,尤其看向风万里的目光中,更是隐隐别具深意。
风万里则也回以叵测一笑,客套地连称“不敢”,随即又向苏家父子举了举杯,方才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却如同饮水般半点未品出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