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风浣凌难掩震惊地道:“难道说,他对风清婉也起了杀心?”
只是不待他开口回应,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他怎么可能会想杀风清婉呢,带她和二姐同行,应该都只是为了降低我们的防备,以为这次微臣独行当真只是避开张扬仪仗的安稳闲游。”
龙御沧垂首凝视着她变化不定的神情许久,眼底流光几番暗转,方才悠悠道:“这次劫杀他怕是出动了所有隐龙卫,未能事成却损伤不小,想来短时间难以恢复元气,暂且不会再如此兵行险招。不过,此番北上注定要艰险重重,娘子如若后悔,现在回去还不晚。”
路遇此行生死之劫,就算澈月王现在向玄帝提出回京,想来也不会遭到拒绝。
“不。”
风浣凌自然明白他这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但既然都已走到这一步,已然又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她绝不会在此时选择退缩,“你也说经此一役,他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动用隐龙卫暗杀我们,那我们为何还要退缩?反正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无论前面等着的是什么,我都不怕。”
闻言,龙御沧冷凝的神色霎时柔和下来,用缠着布条的手捧起风浣凌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
微服私行却路遇山贼的事,最终以有惊无险落幕,部分被捕的黑衣人皆选择服毒自杀。
玄帝、澈月王夫妇以及莞贵妃、昭容几位主子,皆被平安接回到仪仗车队中,由明刀明枪的大军护送着继续北上。
被留在仪仗车马队中为澈月王与王妃“压车”的苏悦,得知主子竟然被山贼劫去险些丧命,哪怕已经看到王妃与王爷等人都安然回来,仍哭得双眼都肿成了桃子,反倒让刚刚九死一生归来的风浣凌安慰了她好久。
原本因昏厥并未经历山上那场恶战的风清婉,却因惊吓过度而大病了一场,据说她每晚都因恶梦难以安睡,直至抵达夏宫都仍是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幸亏龙璟溟念及洞窟囚牢内,风清婉昏倒前大义凛然地要替他承受折磨,对其关切有加重又隆宠起来,再加上御医的悉心调理,才让她渐渐走出阴影。
神龙国夏宫虽地势偏北,但依山而建的宫阙楼台却颇有南地的精致风格,自山脚下便可谓一步一景,若算上山后的皇家猎场,占地比龙城皇宫还要浩大几分。
自半路遇劫后,玄帝对澈月王夫妇表现得愈加亲近,当众宣称皇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至于将他们在夏宫的居所,都安排在紧临帝宫九龙居的凤仪阁里,以便随时走动。
凤仪阁,自名字便不难看出,这原本应是皇后在行宫的住所。
前世身为颜皇后时勤于诸多前朝内廷事宜,未曾有机会到过夏宫一趟,更未曾踏足过的凤仪阁的风浣凌,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以澈月王妃的身份,与龙御沧一起住进这里。
待莞贵妃与风昭容的精神都好些后,玄帝才在帝宫大殿办了场只有皇亲国戚参与的小型宫宴,算是事后第一次将相关者聚到一起。当然,惟有莫淑妃并未曾经历被劫,但却已经自不同的人嘴里,将此事过程基本了解到七八分。
“臣妾听闻,王爷为护着王妃,竟然还曾徒手接下贼人的剑刃,当真好生英勇!”
莫淑妃也从未见过真正杀戮凶残的场面,而通常听来的故事总比不过真实经历过的让人震憾畏惧,所以提起这些事来,她更像在讨论什么传奇故事。
“看来妹妹听到的传言讹误颇多,本宫当时虽然浑浑噩噩的,但却也看到了,王爷那徒手接剑为保护的可并非王妃,而是昭容妹妹。”
经过悉心妆点后的风清婉,已然看不出半点苍白病态,仿佛曾经的劫难不过噩梦一场,只是双眼明显比之前更为幽深沉敛。
“不错,臣妾承蒙澈月王殿下相护,方才得以生还。虽说主要是借了四妹的光,但王爷这份救命恩情妾身终归是要承的。在此,便先聊以薄酒一杯,敬谢王爷大恩了。”
风浣冰也不做作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举杯起身,郑重肃穆地向澈月王敬了杯酒。
“是啊,这回当真多亏澈月王神通广大,竟然请来武林盟主相助,这才让我们能熬到南宫爱卿带兵救援,朕也当好好敬皇叔一杯才是。”
说话间龙璟溟竟然也站起身来,使得在座之人纷纷起身,算是共同敬了澈月王一杯。
提起萧焰,救下人后玄帝平安下山后便提出要封赏,却被其以混迹江湖闲散惯了为名婉拒,如来时般去得无影无踪。
众人随着玄帝重新落座后,歌舞声起,酒宴继续。
“说起来二妹进宫前似乎便因四妹的关系,与王爷走得颇进,否则若是换了本宫,只怕王爷未必能那般想也不想就徒手接剑来相护。不过,姐姐也是太过没用,本想代替圣上让那些贼人带走,不想却受不住惊吓晕死过去,当真丢人得紧啊。”
风清婉与风浣冰的位置相临,因此场中歌舞升平时,她状若闲聊地拉起二妹的手来。
“本宫可还听说,妹妹当初为促成澈月王与四妹费了不少心力,清媮那不懂事的丫头还曾念叨,哪个闺中少女不对澈月王有几分爱慕?怎地偏偏二姐却能极力促成旁人?但是依本宫看,二妹与四妹那般亲近,哪里算得上是外人?我原想着待四妹出嫁后,只怕不久二妹便也能嫁入澈月王府,哪曾想到你却……”
不待风清婉把暗藏阴毒的话说完,风浣冰已然挤出笑容冷声打断。
“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且不说我原本只当王爷是‘妹夫’,根本未曾动过别的心思,单就像清媮所言,爱慕澈月王的女子只怕多如繁花,可偏偏王爷若流水般无情,只看中了咱们四妹,我这做姐姐的又岂会生出与妹妹争抢夫君之心呢?”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风浣冰偷睨了眼不远处的玄帝,又刻意挑高了些许声音道:“更何况,圣上才是方今天下最独一无二的男子,妹妹能得这般圣眷隆宠,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难道长姐见王爷对王妃深情到不惜舍身相护,便动了旁的心思么?”
风浣冰自觉与龙御沧便是落花与流水的无奈,但即便真相如此,她却绝不会对任何人承认,毕竟哪怕只是所谓的“倾慕之情”,都有可能给她和王爷带来杀身之祸。
毕竟,她的身份是帝王宠妃,岂可有半点红杏出墙之嫌?!
尽管被反将一军,风清婉却丝毫不乱,继续道:“王爷深情的确让人羡慕,但本宫对圣上之情亦是可舍生忘死,自身为四皇子侧妃时便是如此,妹妹这般后来才入宫的人,自然是不会了解的。”
闻言,风浣冰只是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举起酒盏轻抿了一口。那本该柔和的琼浆玉液在流经心口处时,却带来外灼热如烧的微痛。
那种痛并不如何剧烈难奈,却是无孔不入地让她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了绵绵刺痛。
风清婉似笑非笑地道:“姐姐再斗胆问一句,若是澈月王当初没有许诺此生绝不纳妾再娶,妹妹可还会入宫?”
此言一出,哪怕始终只是暗自“旁听”的龙璟溟,都不由得用眼角余光,窥视住风浣冰的表情。
风浣冰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敛了神色直直迎视风清婉的目光,凛然之气无声扩散。
长姐这是想惹得玄帝以为,自己是因为对澈月王爱而不得,才选择入宫的吧?所以才紧抓着龙御沧为她挡下一剑的事大做文章,其心不可谓不毒!
“长姐这又是说得哪里话呢?若我当真对王爷有心,当初又岂会极力撮合王爷与四妹的婚事?我选择入宫,自然是因为倾慕于圣上,还有便是以此报答父亲与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毕竟长姐孤身一人在后宫里,父亲母亲都颇为挂念,多了我在不是好互相照应些么?”
反握住风清婉的手,风浣冰笑得眉眼弯弯,只是黑亮眼底却只见冷冽。
早在出生时同样姓风开始,她们就已经注定是要拴在同一条绳线上的蚂蚱,风浣冰如此说不过是在提醒她,就算自己被她诡计谋害,她也绝计跑不掉!
“有妹妹在宫中陪伴,自是极好的。”
只沉默须臾,风清婉也即刻漾开如花浅笑道:“二妹不必担忧,就算你与王爷有流水落花的渊源,四妹那般性子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难不成她还会为了你们这段子虚乌有的‘旧情’,便怨恨上你不成?”
好一张能够颠倒黑白的利嘴啊!
风浣冰冷笑着抽回手掌,竟是举杯敬向风清婉,“长姐知道是子虚乌有便好,其他的,妹妹也就不必多作无用的解释了。长姐也知道,妹妹的身子不宜贪杯,再敬长姐一杯,妹妹可就要先行回去歇息了。”
闻言,见清婉也不再多言,笑不达眼底地举杯迎了上去。
此杯酒下肚后,风浣冰便当真以不胜酒力为借口,求请玄帝允许先行退席,而后由魏女官虚扶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