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月王府,花厅。
“我好歹也活了三百来年啊,还是第一次看到命格如此奇异的女子呢,你难道就是因她的命格才要娶这位风四小姐的?”
没了外人在场,苍云直接开门见山,娃娃脸上顽童般的笑意已然消逝无踪,换成一脸的严肃。
“她的确生来口不能言,那是因为天生魂魄有所损伤,但在不久前其魂早已完整,想必也是师弟你的手段吧?那你又为何大费周章地找来那么多名医,还把我从元灵山拉过来,演这么一出呢?”
苍云早已结丹修成半仙之体,自然轻易看出风浣凌的命格以及那异于常人的魂魄,但是以他的修为却又不足以看透更深层的一切,只觉得这女子非比寻常。
“她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能够开口说话,为经劳烦师兄折腾一趟,还望见谅。”
丝毫不意外于苍云的话,好像关对风浣凌的一切龙御沧早已心知肚明,仅仅为劳动医仙来演场戏而略表歉意。
“师弟,她究竟是什么人?你……”
对于小师弟俗世中的亲王皇叔身份苍云并不在意,他看中的只是与修行有关的一切。
他也相信天生骨骼精奇的龙御沧,定然也已看出风浣凌命格与神魂的奇异之处,甚至于比他看到的更多。
“师兄,身为修真者岂会不知天机不可泄露?无论她命格如何,现在她只是我的妻子而已,我也只想把她仅仅当成妻子来珍爱一世。如若你实在想不通……便当作,是我前世欠了她的吧。”
龙御沧却显然不愿多谈风浣凌的事,言至此便起身站到花厅门前,目光幽幽地遥遥望向远处。
“好,那就不提她了。对了,颜无畏前阵子突然离宗回乡,却死在花神国境内的事,你可知道了么?”
太过了解自家师弟的性子,苍云便也不在多问,转而提起赶来神龙国前才得知的,关于别宗师侄的噩耗。
“颜氏一族因叛国而被抄家灭门,颜无畏在元灵山修行未满本不该擅离,是因听闻其母小产才会突然返京。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颜氏早已被定了诛九族的重罪,想来他会身死花神国也必不是偶然吧。他这一死,不仅颜氏便算彻底被绝,且还能将罪名嫁祸给花神国。”
提起颜氏,龙御沧淡漠的表情微起涟漪,眉心稍稍蹙起。
“玄帝果然非池中物啊,我早看出那小子野心极大。那你此次回京,岂不同样也是危机重重?你又无心政权,何必非要回来趟这混水呢?”
苍云觉得愈加看不透面前的小师弟了,他分明记得这孩子年幼时来到元灵山,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避开朝堂纷争。
可为何经历过一场天劫后,他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急急赶了回来?
龙御沧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虚无的远方,沉默好半晌方才悠悠道:“我并不在意谁主天下,会选择回来,也只是为了还债罢了。”
“又是还债?师弟呀,你上辈子到底欠了人家多少债啊?依那丫头的命格,你难道打算违背自己心意,背弃自己的氏族,覆了这天下来还她么?”
身为修真者又醉心医术,苍云向来无心人世纷争,但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归元大陆也曾战火连年生灵涂炭,直至四方国崛起互成牵制,中土又有元灵山坐镇,方才开始太平盛世。
但世间之事向来合久必分,除去势力较弱的花神国等小国,四方大国近些年无不怀起统一天下的野心,其中吞了颜氏兵权的神龙国君龙璟溟尤甚,从其借颜无畏之死威胁花神国割地赔罪便可看出一斑。
“但凡她想要,但凡我给得起……”
话未尽,龙御沧却已抿紧双唇不再言语,见他摆明不愿再开口,苍云也知趣的没再多问。
予取予求么?
风家那丫头上辈子是拯救了龙御沧全家还是天下苍生啊?!
“对了师兄,我还有一事问你。”
龙御沧忽然想起昨日在花轿中发现风浣凌嫁衣被染了销魂散的事,还有之后在青龙阁嗅到的那股浓香,大致都跟苍云讲述了一番。
“你说,昨日先是发现弟妹身上被洒了销魂散,之后在青龙阁内又嗅到浓重的悦神香?”苍云闻言微微凝眉,抬起右手习惯性地屈指刮着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茬,“那我猜,大半还有人在弟妹沐浴时加了仙肌露。”
“仙肌露?”龙御沧面色一凛,目光霎时寒如玄冰。
“对,因为先以仙肌露与销魂散做底,最后再由悦神香激发,这三样的效力被叠加到一起足以让人心智失常,严重者会彻底变个成疯子。弟妹这是惹到谁了,竟然用这般阴毒的法子害她?别的还好,你可得赶紧让她别再用仙肌露了,不然到时候就算我是医仙,怕是也治不好她无法受孕的毛病。”
苍云早听闻尘世后宅、深宫中女子间的争斗虽不见血腥,但却更为危险步步惊心,一个不慎便可能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如今看来果非虚传哪。
听到这里,龙御沧整个人都好似被冰封般冷冽骇人,寒铁冰箭般的目光遥遥投向远方,依稀是神龙国皇宫的方向。
苍云见他似陷入自己的世界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撇着嘴摸了摸鼻子,而后长吁短叹地摇着头离开花厅。
凭空变出把折扇横在胸前轻晃,苍云闲庭信步地随意游荡着,不久便看到正由南宫嬷嬷引领去往账房的风浣凌。
正值韶华的她生得堪称美貌,但却并非美得足以倾国倾城倾天下,难道真是因为前世的纠葛,才让向来心高气傲的龙御沧对她那般青睐有加的吗?
原本正聆听南宫嬷嬷讲述的风浣凌,感觉到陌生视线的注目本能地转头看去,见竟是医仙遥遥相望不禁一怔,但须臾便恢复从容地含笑向他略略点了下头。
如此一来,苍云顺势便迎了上去,“弟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浣凌并没立即点头,而是尊敬地先看了眼南宫嬷嬷,见她了点头方才跟着苍云走到旁边。
“弟妹,那仙肌露对肌肤虽好,但对身体危害太大,你日后还是少用为妙。”苍云终究是男儿身,所以提及女子受孕有关的事难免尴尬,言辞间便不禁有些含糊。
仙肌露?
这个名字风浣凌同样不陌生,同样是前世身在后宫时曾听闻过,先帝在位时有一位出身卑微的宫妃,为了保持肌肤雪白细腻便曾偏听偏信使用仙肌露,结果用了数月之久方知道此物会致使女子不孕。
然而,就算她在知道后立即停用,想尽办法调补并勉强受孕,最后还是胎死腹中,且一尸两命。
知道这东西何其可怕,风浣凌自然不可能自己用,因此苍云突然说这些让她满面疑惑。
“你,不知道自己近些日子都在用仙肌露?”
苍云看到她一头雾水便当即明白过来,怪不得适才龙御沧露出那般表情,看来他是早就猜到有人暗害他娘子啊。
“若是这样,你身边怕是有居心不轨者,多加提防才是。”
聪敏如风浣凌自然明白苍云话中意思,嘴上不能道谢,便向他福了福身算是谢过。至于得以近身的人中,是谁在偷偷给她用仙肌露,答案自然并不难猜。
此后整个下午,风浣凌都在南宫嬷嬷的监督下,留在账房里看那堆积如山的过往账目,直至晚膳时分方才被“释放”出来。
“王爷,南宫嬷嬷今日不仅让王妃整整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两个时辰,还让她整个下午都枯坐在账房里,翻看过去二十几年那些没用的流水账,这分明是故意在为难主子嘛!”
刚在花厅中落座,面色淡然的风浣凌都还没表示什么呢,绮香便连珠炮似的开始向龙御沧告状,而语气偏偏又有些柔媚的娇嗔意味。
“哦?”
龙御沧惯常冷漠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应了声,视线则颇为关切地落在风浣凌身上。
“南宫嬷嬷也是好意,想着让王妃早些熟悉府里的环境而已。”苏悦横了绮香一眼接过话来,“主子都还没说什么,做奴婢的有什么好报怨的?”
看不透他依稀蕴含了太多深意的目光,风浣凌便只无谓地笑了笑,不想龙御沧却突然向南宫嬷嬷冷声道:“王妃刚到府上,即便要学着做当家主母也不急于这几天的功夫,你是府中的老人了,应当懂得如何把握好尺度。让其他府上的下人也都记住,府中惟一的大事便是王妃的安康喜乐,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更不能因为任何是累到或是委屈了王妃,明白了吗?”
身为王爷的乳母,南宫嬷嬷不仅多年来都掌管着王府内外的一切事务,更是极其受人敬重的存在,就算是王爷往日也从未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可是龙御沧刚刚这番虽,虽不至于疾言厉色,但依他的性情而言已属严厉,以至于南宫嬷嬷的脸色变了几变才喏喏应了声“是”,想必心中定然万分委屈,或许对新入府的王妃心生怨恨也未可知。
至少在下人们看来,南宫嬷嬷从未受过这般委屈,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疑正是风浣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