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纵是已与体内邪灵珠彻底融化满身阴戾之气,但心智见识终究还是个孩童般单纯,听到紫灵的话难免会不解追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世间男子,只有寂宸才有权利这般亲昵地抱着归元,在她心中也只想让寂宸那一个男子这般抱着,因为她心中真正在意的只有他一人。这便是自私到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儿女情长,你现在或许不明白,但以后终究会明白的。”
紫灵这番话虽是说给千帆听的,但何尝又不是在暗自提醒玄冥莫要再对归元痴心妄想,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倾尽所有爱着一个心中根本没有自己的人?
他们就像三个相互追逐的人,看到的永远只有前面正在追逐的那个他,却不肯回头哪怕仅仅看上一眼。
“帆儿莫要听奸人的挑拨,姨母待你之心与心儿、月儿都是一样的,在姨母心中你便是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归元宠溺地揉了揉千帆的头顶,只是现在他长得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这样的动作看上去便显得有些滑稽,“记住姨母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一定要战胜你心里的那个魔鬼!”
心中虽还反复回味着紫灵的那番话,千帆却认真地点头应下了归元的话,可对于她说看待自己与心儿、月儿一样的事,却并不能让他觉得开怀轻松,他隐隐觉得自己要做的不是她的“儿子”,可到底要成为她的什么人,现在的他却还懵懂不知。
玄冥见千帆对归元言听计从,心头滋味不禁有些复杂,再看这个原本未太上心的儿子时,目光竟也不禁多了分温柔,“帆儿,阿元她的确与你生母没什么分别,至少在为父的心中,宁愿她是你母亲。”
此言一出,紫灵最先神色大变脸色青白交错难看至极,归元则是目露凶光地瞪视着玄冥,反倒是千帆的表现最为冷淡,好像没有听到生父的话般,只是一味地脉脉凝望着归元。
见他如此无视自己这个父亲,玄冥刚刚流露出的一丝温情霎时冷却如冰,沉声宣布道:“无论怎样,今日我都要带你们离开这里。”
千帆依旧看也不肯看玄冥一眼,执着归元的手道:“总之,阿元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恩,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帆儿的,任他是谁都不可以!”
原还担心千帆与邪灵珠完全融合后会性情大变,如今看来着实是他们之前太过杞人忧天,如今已然放下心来的归元将千帆重新拉到身后护好,仗剑直面玄冥与紫灵。
“不知魔尊打算如何处置这里的几个虚身?”手中还握着荆棘藤条的风霁,似乎只待玄冥一声令下便要将所有虚身尽数毁掉。
明显有些情争的归元抢先道:“玄冥,你若敢伤他们的虚身分毫,我今日定会与你性命相搏!”
玄冥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声吩咐道:“除了寂宸的虚身,其余一个不留!”
“是!”
风霁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应声令命,下一刻夹着凛凛劲风的荆棘藤条,便当先向乐神的虚身甩了出去。但闻轰地一声,那虚身便在抽打中化为齑粉,随风散入漫天云海之中。
“想不到神族的虚身,竟然也会如此不堪一击!”风霁畅快大笑了一声,握紧藤条继续走向下一个虚身,“也不知这妖王的虚身会不会稍厉害些?”
精灵族与妖族本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最初妖界也只有一脉,但经过多年沧海桑田分分合合终成两派各自为政,虽不至视彼此如生死仇敌般,暗中较劲却是不可避免的。过去的精灵王便不如恣意张狂的白狐妖王本事,他这新任精灵王虽还无缘与妖王比试过,却已然被认定不如他,心中怎会没有怨气?
归元见状气得不轻,挥剑便要杀向风霁,却再度被紫灵的光剑拦下。
“你如今已然孤立无援,何必再徒劳挣扎?”
当有玄冥在场时,紫灵总是表现得有意拉归元为同盟,私心里却无一刻不在想着如何弄死她才算一了百了。
因此她嘴上虽好言劝说着,手中光剑下的却是杀招,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小灵儿,你切莫伤了阿元,待我亲手解决掉寂宸的虚身,再烧了这无极峰后,我们便离开元灵山。”
玄冥交待一句便闪身到了寂宸虚身近前,阴沉眼底霎时凶煞戾气逼人,眼看着抬掌便要出手。
“不要!”
在嘶声痛呼之中,归元将手中啸天剑舞到极致,成千上万的剑影将紫灵团团围住,而她自身则急急向玄冥方向飞去。
紫灵的紫色双眸都染上层诡异疯狂的腥红,却对那些足以将她绞碎的剑影视若无睹,拼尽全身所有灵力尽数凝于手中光剑之上,看似无比寻常的一剑,实则却是孤注一掷的最后绝杀,锐不可挡地冲破重重剑影直刺向归元背心要害。
归元不及回身,只得匆匆横剑到背后去抵挡这搏命一击,那凝聚了紫灵毕生灵力精华的光剑竟将啸天仙剑给拦腰刺断,而后继续去势不减地继续刺向归元背心。
“我说过让你莫要伤她!”
随着玄冥一声怒喝,原本要拍向寂宸虚身的一掌,凌空打向飞蛾扑火般没有留任何后退余力的紫灵。
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响彻整座无极峰的同时,紫灵犹如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般失控倒飞了出去,最后好似朵凋零的紫色残花般坠落在灵湖之中。
若她仍只是个纯澈的精灵族,那么落在这灵湖水里反倒有助于她的重伤,可惜她已入魔沾染上满身污秽,落在这灵湖水里便如同坠进滚烫的油锅里!
几乎就在入水的一瞬间,紫灵便抑不住焚身之痛地痛呼出声,那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远远传遍整片山峰净土,连回音听来都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救,救我,玄冥,救救我!”
紫灵挣扎着想要离开灵湖,可她因玄冥那一掌而受了极重的内伤,莫说再施法飞身而起,就算想若寻常凡人般游到岸边亦是不能。
“自作孽,不可活!”
依然伫立在寂宸虚身旁的玄冥,袖手傲然而立,望向苦苦挣扎求生的女子,就好像看着只卑微的蝼蚁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毫发无伤的归元也停在原地,遥遥看着适才还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紫灵,见玄冥似乎没有半点要救她的意思,竟也不禁为她感到心寒。可是看她的样子虽有些伤心绝望,但目光中对玄冥的眷恋却比憎恨还多,似乎到死也还执迷不悟,仍没有意识到她痴心错付的悲哀。
“归元,你休要得意,我便先到地府鬼域去等着你,看你在这最后一世究竟是如何惨死的!哼,我至少还能再入轮回,而你呢?最终只能灰飞烟灭,只能永远消失!哈哈……哈哈哈哈……”
紫灵的笑声如鬼嚎般凄厉阴森,最后听来直若呜咽哭泣的夜风,着实让人难以分辨这笑声究竟是悲是喜。
“龙千帆,你心中只有归元,可她心中却只有寂宸!你若不甘于只被她看成儿子,要么杀掉月神,要么就断她情根,让她绝了对寂宸的情!只有……只有你能……玄冥,我恨你,我好恨你……我下辈子定要倾尽所有,誓要与你同穴而死!玄冥……玄冥……”
再悲愤凄厉的不甘咆哮,终究还是随着生命的一点点流逝而归于无声,紫灵尽管最终口口声声说着恨,许下的来世竟然还是要与玄冥同死,如此堪称癫狂着魔的痴迷之情,道也着实六界罕见!
“你,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归元自没有救宿敌的义务,却无法理解玄冥怎么忍看着爱他如命的女子这般惨死。
“身死不过就是再入轮回罢了,是她自己忤逆我的意思自寻死路,竟然想要取你性命,我为何还要救她?”玄冥依旧不见半点愧疚,理直气壮地道,“就算她现在不死,单就这次她自作主张先一步行动想要在我到达之前杀掉你,我便不会让她继续好活,这种死法已然是最轻的惩罚了。阿元,你当知道,且不说你对我何其重要,单就是下属忤逆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让我杀她千百次了。”
世人皆道“天地不仁”,可若当真只是不仁,顶多不过藐视苍生悲苦罢了,而这堕神魔尊的不仁才令人耻寒。他既有身为天生神族超然世外的孤傲优越感,又有着身为魔族的狠毒绝情,对于他所不在意的生灵,不仅不会有半点同情怜悯之心,且还暴戾恣睢的任意戕害!
“若不想看我再多造杀孽的话,便乖乖随我去罢,否则接下来我便是让整个元灵山来为紫灵‘陪葬’!”
玄冥说话间又挥出一掌,这次是毫不迟疑地狠狠打在了寂宸虚身的胸口处,却听自他们后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尖叫声。
不止归元与玄冥,就连重伤在地正被泪流满面的织瑶抱在怀里的洛弦和鬼火几人,都精神一振地齐齐循声望去。不想竟是还占据着拢烟肉身的风霁,不知为何正双手掩面的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