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浣凌正自思考要如何度过这片火海时,前方忽然传来几声轻响,虽然很是微弱短暂,但她却立时辨认出那是儿子龙归心的笑声!
与爱哭的女儿不同,她的长子是个难得爱笑的孩子,所以在宫里时大伙都更喜欢心儿多些,连龙御沧都曾感慨道:“也不知这孩子像谁,竟然这般爱笑。”
龙御沧生性寡淡甚少会露出笑容,而风浣凌虽比他好很多,却也算不上是多爱笑的人,所以连她自己也奇怪心儿怎么会那么喜欢笑,哪怕是见到陌生人都笑会个不停,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他烦恼,只有无尽的开心欢喜。
想到这里风浣凌心头又是一阵刺痛,再也无暇多想便踏上火海上那条注定难行的“独木桥”,循着儿子的阵阵笑声便跑上前去。
握在手里的灵珠还在不时传送着清爽,使得风浣凌就算穿越火海时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炽热灼烧,而实则她脚下的石路都被炽烤得微微泛红,仅仅看着便知必然热得烫人。
为了找到儿子,就算是火海小路上狭窄到几乎断裂的部分,也没能阻挡住风浣凌的脚步,在灵珠寒气的庇护下她很快便穿越过大半火海,终于看到通路尽头处,那同样被悬在半空中的蛋形摇篮。
这次没有再见到什么东西阻挡,只有个伟岸阴森的男子背影伫立在摇篮前。
看着面前异常熟悉的背影,风浣凌缓缓止住脚步,停在了距离摇篮约三丈远的地方。
“你是……怎么可能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就算那背影迟迟没有回过身来,风浣凌还是认出那分明就是被她亲手一箭射中了要害又同时被天雷霹到,理应是必死无疑的龙璟溟!
明明已经是生死两隔的人,就算他再如何不甘化为厉鬼,本事又岂会大到连精灵族仙子和千年魔修都能驱使?
“不错,龙璟溟的确已经死了。”
那背影的声音与风浣凌记忆中的大致相同,只是此刻听来更为阴鸷森冷,明明是没有什么危险意味的一句话,却偏偏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还占用着龙璟溟肉身的另一个人……确切地说,我并不算是人族,因为我的元神本是神族。”
玄衣如墨的玄冥缓缓转过身,看向面色冷凝的风浣凌时,冷峻森寒的面孔竟还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龙璟溟,真的是你!”
风浣凌霎时恨得咬牙切齿,甚至顾不上去分辨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认定了面前的他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仇人。
“我是玄冥,你应当听过这个名字。”玄冥说话间抬起掩在黑色披风中的右手,空空的手掌突然出现一把玄铁锤,“我本是北方天帝的辅佐大臣,是掌管寒冷的冬神。”
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或者说是神,根本不可能是龙璟溟死后的鬼魂所化,风浣凌震惊得不知如何言语。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与神族扯上关系,而且还是职位如此高的冬神!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既然是神,若只是想找我这个凡人报仇,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以无辜稚子相要挟?”
好半晌风浣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地质问着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惟有手中几乎被她握碎的灵珠泄露些许真实的紧张。
“这是最后一世了,我不想再与你生死两隔,所以很多被遗忘的旧事,我希望你能尽快想起来。”
玄冥手中的玄铁锤又凭空消失,他手臂翻转间,那安置着龙归心的摇篮开始随着他的步伐缓缓移动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指颜无双的部分,我始终不曾忘记过,否则又何必那般费尽心力地要置你于死地呢?说到底,还是你负我在先,不过你现在若想再找我报仇,我也没有任何话好说,只求你不要害无辜的孩子。”
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儿子的风浣凌,虽然忌惮着神族玄冥靠近自己,却又暗自欣喜龙归心的摇篮也正随之靠近。
“放心,我对孩子没兴趣,而要你想起的也不是颜无双,或是仅仅前几世的旧事。”玄冥手掌轻轻一推,径直将摇篮送到她面前,“我不知道龙御沧已经告诉了你多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肯信多少,但终有一天,等到你的元神也被彻底唤醒时,你便知道这世上骗你最多、负你最多的人,究竟是谁了。”
第一时间先将儿子摇篮抱在怀里的风浣凌,半晌没反应过来玄冥话中深意,而后却越想越是心惊。
龙御沧所说的因天劫想起过去的事,应该就是被唤醒了所谓的“元神”,而这龙璟溟的元神竟然贵为神族的冬神,那么龙御沧元神的身份又是什么?还有她自己,如果也有一天会被唤醒元神,又到底会想起些什么?
她的确不相信玄冥,可是他的话却又让她心中兴起难言的波澜,竟然又忍不住开始想龙御沧到底对她隐瞒了多少真相?他们的过往是否当真都如他所说那般?
其实如今想来,他真正跟她坦白过的事情并不多,就算没有玄冥这席话,她心中其实也深藏着许多疑问还未能找到答案。
这两个与她有着繁复纠缠的男人,当下惟一相同的话应当就属他们之间已然是几世的纠葛,只是之前龙御沧并没有提到他们俩的纠葛中还有个玄冥。
想到几世纠葛,风浣凌倏地想起被魇魅迷惑时看到的那些奇怪片段,难道神龙国的鼻祖皇帝、圣安王和颜王妃,便是他们三人曾经的一世么?!
若是如此,龙御沧与玄冥哪个是鼻祖皇帝,哪个又是负了她那一世的圣安王?
风浣凌觉得脑海被无数混乱的画面与疑问胀得发疼,她忽然便没了继续面对玄冥的勇气,又看了眼正对着她傻笑的龙归心,当即便默念口诀想要先带着儿子到相对安全的白玉镯内安置一番。
然而这次她却未能如愿,任她把进入白玉镯的方法反复无数遍,她始终都无法离开玄冥那双毒蛇般冷腻妖邪的目光注视。
看来那白玉镯再厉害,也终究无法匹敌神族的法力,在这种注视下她根本不可能遁逃。
“你到底想怎样?”
恐惧至极再加上恼怒至极,被逼到绝境的风浣凌霎时放下了一切,无惧无畏地直视对面的神祇。
既然没有能力对抗也无法逃离,至多不过一死,她又还有什么好害怕顾忌的呢?
“我只想你回到我身边,离开那个注定只会负你伤你的家伙,仅此而已。”玄冥冰雕般棱角分明的冷硬唇角,再次勾起抹诡异弧度,“我也坚信,你总有一天会主动回到我身边的,因为我清楚,你与他永远不可能有结果。”
尽管玄冥没有言明那个“他”是谁,风浣凌却不用深思就知道他指的是龙御沧,暗自挣扎思量半晌后,她方才然问道:“他也是神族,对么?那我呢?我难道也是你们的同族么?”
玄冥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聪颖,并没有回应关于龙御沧是否是神族的问题,也可以算作是默认了她的答案,“不,你不算是神族,但也不算是人族或其他族类,至少对我而言,你是这世上的惟一,是不同于所有种族的,最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连这世间站在最高点的那一位,都不得不对你颇多忌惮……
只是最后这句,玄冥终究没有在当下便说出来,许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向她说明,许是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不算神族也不是人族或其他族类,那她的元神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四不象一般的怪物?!
“你既然说对孩子们没兴趣,那么难道利用孩子引我到这里,便只为跟我说这些么?”风浣凌冷笑了一声,“但你都已经说了,不管日后如此,至少现在我是不可能信你的。就算信了你是冬神,也不代表便会信你其他的话。”
玄冥森然冷傲地沉声道:“我引你到这里来自然有我自己的用意在,与你说这些也的确是目的之一。无论你信不信,我该说的必然要说,因为日后这些话会帮你作出一些决定。我已然不是龙璟溟那般不得不一争朝夕的人,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等着看你想起一切,等着看你作出最后的决定。”
听得毛骨悚然的风浣凌抿了抿唇,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这种对过往一无所知的感觉非常糟糕,但她本能地不愿想起那些忘记的过往,隐隐觉得一但想起来了,便当真会落得如玄冥所说那般的结局。
要她再回到这个说是神族,却浑身都透着妖魔般阴鸷戾气的男子身边?
不,怎么可能,她绝对不会这样选择!
“以后的事,现在说都太早。”风浣凌紧咬牙根重新振作起来,“月儿与心儿这次毫发无损,我便也懒得再与你多计较。你是只掳了我的孩子来么?没有动千帆吧?他可是你与墨璇的亲骨肉,就算你已经被唤醒元神不再是龙璟溟,至少你这具肉身还是那孩子的父亲,你总不至于残害自己的亲骨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