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王,风浣凌过去甚是厌恶这个只在史书和传说中听到过的男子,但这一刻却忽然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他的无奈,以及他对颜王妃那真切的愧疚。
但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心中鄙夷厌恶,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遇到的是龙御沧那般懂得珍惜她的夫君,而非眼前这位只知空许来世的圣安王。
再次想起龙御沧让风浣凌心头又是一痛,如果她当真已经死在苍茫山下,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便永远见不到他了?他若知道她又死了,不知会是怎般心情?还有她的心儿和月儿,也不知最后有没有被苏墨璇救出去?若是孩子们都能够安危无恙,至少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就在风浣凌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的功夫,眼见的场景又开始扭曲变幻,她仍旧是以颜王妃的视角看到“自己”以全新的身份,由鼻祖皇帝亲自主持大婚之礼,嫁给了当时的玄武国君。
一路十里红妆地从神龙国离开,踏上那片终年冰天雪地的北地冰雪之国。
颜王妃一路的各种心绪变化风浣凌都感同身受,甚至连其耐不住的寒冷也清晰体会,可是太过快速的时间进程却让她不禁疑惑自己到底是在以怎样的身份状态,参与到颜王妃的人生中去的。
当又一次陷入扭曲的场景转换中,她眼前竟又出现了鼻祖皇帝的背影,而那时的颜王妃分明已身在玄武国,她又怎么可能在神龙国皇宫里看到皇帝的背影呢?
风浣凌头脑还有些混沌间,隐约听到皇帝低喃了一个名字,依稀是某个女子的闺名昵称,她听得并不真切,但后面的话却让她霎时如遭雷击。
“你当年若是选择我,又哪里还轮得到被现在的圣安王牺牲?他那种人,根本不懂得****为何物,在意的永远只是天下大义,他的所谓深情,皆不过是因为愧疚而伪装出来的罢了。若当真有来世的话,我只愿你莫要再被他的虚伪所欺骗。你要记住,他是个没有心的人,永远都学不会如何爱你的……”
自风浣凌的角度能够看得到,鼻祖皇帝面对的是一片空泛的夜空,方向应是西北,显然是在遥遥对着颜王妃所在的地方自言自语。
还真是混乱啊,原来鼻祖皇帝与颜王妃竟然还有段旧情,那么岂不就是圣安王当初横刀夺爱抢了他皇兄的女人么?
如此说来,这鼻祖皇帝可够宽洪的,就算当年他们同为平等兄弟,但至少他在成为皇帝后没有去找后帐便已然十分难得了。若是换成龙璟溟,只怕这圣安王早就被随便安个什么罪名给砍头抄家了!
风浣凌还想再仔细听听鼻祖皇帝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盼着一睹其尊容时,不知道哪里忽然泼来一盆刺骨冷水,随即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再次陷入扭曲模糊的场景空间,直到四周只余混沌幽暗。
“浣凌?浣凌,你醒醒!”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分焦急却有些陌生,好像这个人理应总是冷静镇定的,甚少如此急迫慌乱。
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真的好熟悉,感觉应该是个与自己曾经很是亲近的人才对。
对了,她在说什么?让谁醒一醒?
“风浣凌!”
神智渐渐清明起来的风浣凌倏地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便是苏墨璇难掩焦急的面容。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还穿越到鼻祖皇帝时期,附到颜王妃身上了么?怎么眨眼间竟又回来了?
“我怎么……”
张嘴想说话时风浣凌才发现嗓音沙哑异常,好似刚刚被打磨过般粗嘎,而且一说话便烧灼般地发疼。
“你刚刚在诡雾里着了‘魇魅’的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唤醒。”苏墨璇取出瓶醒神的药汁给她饮下,“那东西无形无状可以任意变换形态颜色,最擅长便是迷惑人心,若是着了它的道很容易会永远被困在那些幻象里,直至身死。”
风浣凌听苏墨璇又讲述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第三者那些奇诡的经历并非是因为死后的神魂穿越,而是被那魇魅幻化成的绿色光球“算计”,陷入了无限的梦幻之中。
可是为什么她的梦境里,会出现鼻祖皇帝、圣安王与颜王妃?
难道因为这是在鼻祖皇帝的陵墓下方?
但即便如此,依照苏墨璇的说法,那些魇魅是利用被魇住之人曾经历过的过往来困住他们,她又怎么会落到几百年前颜王妃的过往中去呢?就算是她过去听到不少关于圣安王与王妃的故事,也不可能会知道那些细节啊,还有那些三人间的对话,难道是那魇魅结合她心中所知道的传说编造的?
刚刚自梦魇中醒来的风浣凌越想越是头痛,被苏墨璇搀扶着站起来还有些发晕,脚下好像踩着棉花般软绵绵地站不稳当。
“魇魅虽然难测,但它们出现时必然起雾。之前也怪我一时疏忽,毕竟这东西以前也只是在北溟域听说过,人界本不该出现的。”苏墨璇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既然连烛龙都现身了,这苍茫山下会出现魇魅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怕现在这归元大陆上,早已经发生许多我们无法估计的异变。”
风浣凌听到这里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别的事情吸引了去,侧耳向洞窟的更深处作倾听状。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在前面不远处传来的……像是哭声,孩子的哭声!”
苏墨璇侧耳倾听须臾,却只听到丝缕微风穿过般细微的轻响,仔细分辨似乎是有几分像呜咽哭声,但再听又好像只是风声。
无论那声音是什么,她们都必须继续前行。
她们已然脱离浓雾迷离的那片水域,但风浣凌仍对她魇魅心有余悸,不敢再多看望不到底的玄色长河,只是边仔细分辨着那风声便的轻微呜咽边极目寻找,生怕错过与孩子有关的蛛丝马迹。
当那似哭非哭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时,飞剑已经载着她们驶到长河尽头。
面前是一片比地宫大殿还要宽敞几倍的巨大岩洞,玄色长河流至此汇成一大片湖泊,虽平滑如镜却诡异地没有倒映出任何景物,只有无尽的死寂墨色,仿佛是能吞尽所有光明的极致黑暗。
“那声音,好像是自这湖下面传出来的。”苏墨璇拧着眉心,似乎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话,“难道下面会别有洞天?”
听她这样说,风浣凌赶忙伏低身子将自己的耳朵尽量贴向湖面,果然听到那微弱却声声刺心的哭声比之前更清晰,于是她起身便脱掉外袍准备下水去探一探。
“别急,这水且不说先后出了烛龙与魇魅,就是单说这从寻常冰河渐渐变为墨色玄黑便定有蹊跷。”
苏墨璇取出件琉璃球般的法器丢到水面,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球体,瞬间在湖面扩大到足以容下两人的大小。风浣凌还不及仔细看看这流光溢彩的宝贝,便被带入其内,不多时便缓缓沉入湖中。
琉璃球虽然隔绝了水中的一切,但风灯在里面也没了用处,两人好像陷入片遮天蔽日的黑色浓雾里似的,任眼力再好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就好像悬浮在天地最初的混沌世界里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她们竟然还在下沉,好像这片玄色水域就是片无底深渊般,怎么沉都到不了底。
“这湖深得未免有些离谱。”苏墨璇的脸色略显凝重,“也或许我们不知不觉间又着了什么厉害魔物的道儿,这永远潜不到底的湖泊可能根本就只是个幻觉假象。”
“再这么沉下去,难不成是要沉到地底最深处去?”风浣凌双手贴在琉璃球的内壁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外面无尽的玄色黑暗,“若是能到地底倒也好,至少也还有个盼头,若是当真又中了什么魔物的道……”
苏墨璇突然眼前一亮地向风浣凌打了个手势,只见他们四周浓墨般玄水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依稀可见水色变淡了几分,虽然仍旧混浊得看不清水中情况,有了变化至少让她们欣喜许多。
此后随着琉璃球下潜得越深,四周的水变得越是清澈,等到她们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终于沉到底时,整片水域已然犹如透明无物般清澈得不见半点杂质异物。
说是沉到底,其实风浣凌也说不好她们是否到底,只是琉璃球再也无法下沉,只能平行移动。而他们下方的黑暗由于没有任何光线能够照得进去,所以也不清楚是否还有继续向下的空间。
模糊的哭泣到这里已变得十分清晰,声音在水中虽仍不算响亮清楚,但至少已经可以辨认出是孩子的声音。
玻璃球循着声音在水底缓缓前行,并非苏墨璇不想让法宝前行得更快些,只是觉得这水虽已然清澈至极,却比之前混沌一片时愈加妖邪。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若非要说明的话,她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极其厉害的东西正隐藏在这片水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