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荣辱的,向来不是仅靠一枚凤印决定,而是要靠自己能否握住最切实的权势,能否捏住敌人的“七寸”。
风浣凌趁热打铁地道:“是啊,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尤其当今圣向最是绝情。已有先皇后的例子在,也难怪你对后位都心怀惧意。”
“若单只是我个人的生死倒也不算什么,只怕累及家人。”苏墨璇神色有些黯然,双手却不自觉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他们都说,孩子便是立足后宫的最大依仗,可我只想让我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便好,是否能够成为储群并不重要,得到那位置也未必就是福气。”
暖阁里早已没有了外人,只剩他们两人对坐长谈,不可谓不掏心掏肺。
“我听说,圣上已然寻回了飞龙令,也就是他如今掌握了神龙国最强大的兵权,想必日后会愈加有恃无恐。”风浣凌有意只点了一句,便又立即调开话题,“你无论产子产女封后已然大势所趋,外祖父可曾叮嘱你什么?”
苏墨璇有些失神地摇了遥头,心中想法还停留在风浣凌前一句所说的“圣上已然寻回飞龙令”的事上。她还记得父亲便曾断言,当年的颜氏覆灭,至少有一半原因便是为那神秘强大的飞龙令。
“圣上向来多疑,所以被他捧得越高越是要加倍的小心翼翼,否则稍有行差踏错,付出的便可能是生命的代价。”风浣凌又试探性地说了几句,见她仍陷在飞龙令的事上,方才稍觉安心,“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想法有主意的,连我家王爷也时常会夸你,我只盼着你别被女儿家的小情小爱困住便好。”
终于进去些的苏墨璇,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我心中有数,放心吧。”
陪着苏墨璇一起用过午膳后,知道她到了午睡休息的时间,风浣凌才主动告辞离开。不料才走出承禧宫,便在宫道上遇见了几个今年秋选时方才入宫的新人。
“就凭你这般庸脂俗粉,竟然还胆敢到宫道上来等圣驾经过,若是惊扰了过往的主子你要如何收拾?”
正领着几个相仿的小主围着个跪在地上的嫔御怒骂的,正是因其兄长官拜九卿,入宫还未承宠便被封了才人的上官蝶。
跟在主子身边还站在承禧宫门口没有现身宫道的芝兰见状,抑不住嘀咕道:“这上官蝶还真是无论到哪里都不改惹是生非的性子,只怕除非死了,否则吃多少亏也不长记性!”
风浣凌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隐在暗出看着那边的闹剧。
“我没有,我只是听闻澈月王妃入了宫,所以才想到这里等等看能不能见王妃一面,从未曾奢望会遇到圣驾。”
被几人围在当中又跪在地上的那人,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声音便听得出乃是与上官蝶一样,刚刚经过秋选入宫的钟绣,只是由于其兄长官职低微,承宠前只被封了个宝林。虽然只比前者矮了一级,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皆是官大一级便足以压死人的。
“骗谁呢?你现在可是圣上的人了,还惦记去见什么澈月王妃作甚?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被王妃看中,会挑了你去给皇叔做侧妃或妾室么?”
上官蝶听到澈月王妃只觉更气,胡乱编排一能还觉得不够,抬腿便照着钟绣的心头狠踹了一脚。
“住手!”
终于看不下去的风浣凌,面沉如水地出现在众低阶嫔御们面前,立时吓得适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小主齐齐跪倒在地俯首叩拜。
“参见澈月王妃。”
风浣凌并未理会那些以上官蝶为首的嫔御,而是先亲自上前扶起了被踢得仰躺在地的钟绣,见她伤得不轻,立即命守在旁边的宫人去传御医。
胸腔一口气没喘过来,钟绣昏厥须臾方才缓缓恢复神智,发现自己竟然正倒在澈月王妃怀中,立时便红了眼眶,满腹委屈地啜泣道:“王妃,妾身当真只是想能有幸见王妃一面,没有妄想觊觎圣驾的,真的没有……”
“好,我知道你没有,别怕,有本王妃在。”风浣凌心疼地擦了擦钟绣的眼泪,随即怒目看向还跪在一旁的上官蝶,“你如今不过只是个小小才人便如此嚣张跋扈,来日若当真得宠升了位份还了得?只怕到时候连睿贵妃你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上官蝶纵然不甘,可毕竟受身份所限,终究只能俯首道了句“妾身不敢”。心中却道,待刀子成了皇后,自然就不会再将这些贱人放在眼里!
“不敢?你只是现在不敢吧?钟宝林都已然被你伤成这样,你却还不知错,本王妃便罚你在这里跪到知错为止!”
上次惊了她胎的那笔账,风浣凌都还没顾得上找上官蝶算呢,如今难得遇上了自然要一并都讨回来。
“你,你凭什么罚我?”上官蝶气得径直站起身来,“在宫外也就罢了,到了宫里你竟然还敢如此仗势欺人,我看你才当真是不把我上官氏放在眼里!”
蠢成这样的人,倒也难找了。
风浣凌已然将钟绣交到芝兰怀里,冷笑着跨步上前道:“凭什么?无论宫里宫外,本王妃凭的自然是比你位高权重,你若不服,有本事当真爬到那后宫至尊的位置上去,执掌了凤印再来对本王妃‘仗势欺人’不迟。至于你上官氏是否配让我放在眼里……若都是若你这般人物,本王妃还当真不屑放在眼里!”
“你,你……”
气到脸色发青的上官蝶怒指着风浣凌,却又半晌“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你?没听本王妃让你跪在这里思过么?”
被风浣凌倏尔横眉冷目地一扫,上官蝶竟然就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重新跪了回去,面上却还咬牙切齿地愤慨着。
不多时,派出去的宫人倒是将御医给请了来,不过也惊动了这群小主适才争论的主角之一。
“圣上驾到!”
这回就算是风浣凌也不得不曲膝叩拜接驾,其他人自是又跪了满地。
似乎才下朝的龙璟溟披着身明黄色龙袍,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具是凛然威仪,深不可测的幽邃双眸仿佛瞬间便扫尽所有人,直至落到澈月王妃身上时,才缓缓吐出一句“平身”来。
上官蝶生怕失了先机,当先便跪行到玄帝面前哭诉道:“请圣上为臣妾作主,澈月王妃她仗势欺人,竟然不问是非黑白便要罚臣妾长跪于此。圣上,如今的天气这般寒冷,臣妾若当真就这样跪下去,只怕不出一个时辰这双腿便要彻底废掉了呀圣上!澈月王妃的用心,当真阴毒至极啊!”
看到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上官才人,龙璟溟的太阳穴便有些胀胀地疼,听她哭诉完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风浣凌。
“启禀圣上,臣妇以为钟宝林身上的伤足以说明一切,是非黑白显而易见不说,适才臣妇在承禧宫门口已然亲眼见证上官才人是如何欺凌踢打钟宝林的,又何须再多问?”
风浣凌很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罚跪上官才人的事,且三言两语便有理有据地将情况说了个清楚。
“邓御医如何说?”龙璟溟转眸看向正替钟宝林诊看的御医邓金石,“钟宝林身上的伤,可是如澈月王妃所言那般?”
慎重查检过的邓金石如实答道:“启禀圣上,经臣初步验看,钟宝林的确刚刚被人踢打欺凌过,且依伤情来看当是力气较少的女子所为。”
龙璟溟这才将视线落到脚前还在委屈啜泣的上官蝶,冷声道:“上官才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望圣上明鉴,臣妾,臣妾……”
一心想着圣上定会向着自己的上官蝶,词穷得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传朕旨意,上官才人即日起降为七品御女,罚禁足面壁思过一个月。钟宝林晋为才人,伤愈后即刻安排侍寝。”
上官蝶在被宫人带下去时,还在不甘地嘶吼哀求着,可惜龙璟溟却看都未再看她一眼,反到纡尊降贵地走到红着一双大眼睛,犹如小兔子般怯怯看着他的钟绣面前。
“还疼么?”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不,不疼了。”
她惴惴不安地怯怯应了句。
对于后宫中那些倾轧算计龙璟溟早已见惯不怪,若不是上官蝶着实太过愚蠢,他原也无心理会这些小女人间的相互欺压。可是当看到钟绣那双无比纯净明澈的眼睛时,他竟意外地有些心动,忽然便渴望身边能有个纯粹简单,时时都需要依靠他保护才能生存下去的可人儿。
自己宫门前闹成这样,苏墨璇终究还是挺着大肚子出来迎了圣驾,龙璟溟当即便顾不上小钟绣,亲自去扶住了他的睿贵妃。
苏墨璇大致了解过情况后,满目怜惜地看着钟绣道:“这般柔弱单纯的小人儿,倒是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臣妾求请圣上恩准,将钟才人安置到臣妾的承禧宫来吧。”
“好。”
龙璟溟答应得十分痛快,并且当即便命宫人下去安排,他则扶着睿贵妃先行回往承禧宫,
风浣凌谨守礼数地送走了圣驾后,方才继续踏上她出宫的冗道。
如此与他背道而驰,才是她必须要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