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郡主原本正窝在母亲怀中撒娇,见父王进来时便已然本能地坐直身子以示礼敬,而当看到澈月王随后进来时,当即双眼大亮地直直站起身来,那般猛劲的动作直吓得平西王妃心头一跳。
“王爷,你,你来了……”
杨玉鸾磕磕绊绊地才吐出几个字,稍欠血色的小脸儿便胀得通红,那模样倒是实打实的娇羞无限不似假装。
可惜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龙御沧虽然是进来看她了,却整个人好似冰雕般不仅一动不动且连个表情都吝啬给予。
眼看着暴躁的平西王又要发飙的样子,风浣凌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郡主的身子可好些了?听说郡主之前被那些凶兽伤得可不轻,终究是女孩家,别再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早就见识过澈月王对王妃何其宠爱的杨玉鸾,始终惦记的便只是侧妃的位置,因此她心中还是希望能与风浣凌好好相处的,如今见她主动关心问候起自己,便撑起笑容应道:“蒙王妃挂念,御医说只要好生调养,那些疤痕倒是都能慢慢淡去的。”
想到适才在千寿殿上澈月王百般不愿接纳玉鸾,而此时宝贝女儿又这般刻意委屈迎合,杨敬忠愈加觉得心中不是滋味,暗地里又骂了龙御沧好一通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玄帝与莫太后早已各自回去,而风浣凌其实也没与平西郡主寒暄几句,便被满面不耐的龙御沧给带离了千寿宫。
风浣凌也没有乘坐轿辇,只是与龙御沧在通往禁宫外的冗长宫道上相携而行,任随行奴仆与宫人远远跟随,两人偶尔会亲昵地交头低语几句。待行至德昭宫附近时,迎面遇到了盛装高坐夏辇之上,似乎正要出行的风德妃。
“王爷与王妃未被平西王为难吧?”风浣冰见到他们当即命宫人放下轿辇,独自上前满面关切地追问,“我适才听说平西王竟然要逼着皇叔娶妇郡主,正想到千寿宫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快便出来了。”
见姐姐如此紧张自己,风浣凌心头煞是感动,主动挽起她的手道:“姐姐放心,只要有王爷在背后支撑着,妹妹定不会被任何人给欺负了去的。平西王的确想把郡主硬塞给王爷,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们想办法搪塞了,太后出面说要验郡主的身,只要还是完璧便不会强求王爷纳娶。”
风浣冰这才轻吁口气,可转念间似乎又想到什么,心存顾虑地道:“可是,如若那平西郡主已非完璧之身了呢?”
说到这里,风浣冰略显局促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龙御沧,不自觉地低柔了声音,“我自然是相信王爷的,怕只怕那杨玉鸾或是平西王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又或是私下里还会有旁的什么龌龊事,别再平白害王爷担了污名。”
这些担心其实风浣凌也不是没有,不过情势所迫,当下只能先听从莫太后的安排,至于之后会出现什么问题没人能够预知,便只能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龙御沧甚是难得地开口道:“德妃娘娘不必担心,想嫁祸本王也非那么容易的。”
他会主动回应风浣冰,也是因为风浣凌对这姐姐的态度,而当着她们的面如此说自也是为了让她更安心些。
“既然王爷如此说,我与妹妹自也就安心了。”风浣冰隐含羞怯地看着龙御沧的侧脸,下意识地紧了紧与妹妹交握的手,“没几日淑妃的孩子便要满月,听说当日还要去青龙山向先祖神明祈祷,也不知那兽患消了没有,可莫要再遭遇到若围猎那日的恐怖情况才好。”
始终称病避宠的风浣冰自然没有跟去青龙山狩猎,可那日发生在山上千百年未曾见过的场面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她自然也不会没有耳闻。
更何况平西郡主重伤被养在了太后宫里,她们这些嫔妃于情于理也都不得不去看看,所以她也亲眼见识过了杨玉鸾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对于那传说中的魔怪凶兽便不由得愈加心生畏惧。
风浣凌闻言失笑道:“左右姐姐又不会跟去祈福的,怕什么?更何况,那些魔兽早已经被王爷料理干净,想来只剩下那些寻常山兽还像以前般纵横山林之中,也不可能会威胁到淑妃娘娘出行的仪仗。”
本打算到千寿宫帮他们的风浣冰,见他们平安出来自然也不会继续行程,便索性挽着妹妹陪同澈月王往出禁宫的方向走去。
问了几句关于苏墨璇近况的问题后,风浣凌又把话题转回到了莫淑妃的身上,“淑妃娘娘这回可算是诞下了圣上的第一位正式皇嗣,圣上便没说要有什么封赏么?”
风浣冰略显心不在焉地道:“赏赐自是不少的,但封号迟迟未有动静,想必圣上是想待睿贵妃生产后再行安排吧。毕竟淑妃入宫的时间虽长,可若当真论起皇宠却远不及睿贵妃,所以我猜想圣上应当是有意在贵妃产子后,将凤印交予她。因此,自然不能先封淑妃,要封顶多也就只能封个皇贵妃罢了。”
虽是浑不在意的语气,可风浣冰说出这番话时,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缕冷笑。
苏墨璇将要封后?
听到这个消息,风浣凌沉默下来,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谈不上悲喜,如果非要她给出个什么表情来,怕是也就只能如风浣冰般地冷笑一声吧。
直至出了禁宫大门,再由外廷宫辇送出承阳门,换乘上澈月王府等候已久的马车后,龙御沧方才在车厢中将风浣凌揽进怀里,似是而非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他要封谁为后,又与我们何干?”
是啊,如今的龙璟溟要再封谁为后宫之主,要扶持他的哪个宠妃母仪天下,与她何干!
平西王在京都虽未设王府,但却有昔日的将军府可以落脚,而有身为平西王妃嫡长姐的莫太后作主,他似乎也不担心自家女儿会再受什么委屈,竟当真便安安稳稳地先在将军府里休息了好几日。
除去每日都要入宫看一眼妻女,他甚至未见再出将军府半步,而这位藩王也只娶了一伴王妃,府中莫说侧妃就连个宠姬或通房丫头都没有,如此论起来倒与澈月王颇为相似。只可惜,他却又偏偏因为女儿,而有些敌视这位本该“情投意合”的当朝皇叔。
为贺淑妃之子满月,莫氏上下皆费尽苦心,据说除去有要职在身必须留守京都的几位重臣以外,其他莫氏亲眷早早便被派到各地去找寻稀罕物回来作为贺礼。
如此一来,其他权贵们自也不敢马虎,虽不至效仿莫家人倾巢而出式地集体离京亲自到外地寻找特别礼物,也都是费尽了心思去掏弄奇珍异宝。毕竟这皇室嫡长子只要不是过于愚钝,大半就要被封为储君太子,谁又不想早些巴结上?
坐拥着称霸归元大陆四大商铺的风浣凌,自然不愁要献给莫淑妃的满月贺礼,她甚至还借此良机开始高价兜售容海当中的那些库存珍宝,短短几日的功夫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莫太后原本就说要待平西郡主身子好些再行验身之事,如今又恰逢玄帝的第一个平安降生的皇子满月,自然更加不会提那让人难堪的事情。而平西王再如何匹夫之勇,也终究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的莽夫,所以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再为女儿的事去闹。
因此直至莫淑妃皇子满月这日,澈月王夫妇的日子过得都很是惬意,早早便双双换上礼服与众权贵一同入宫等待飨宴。
不过身为主角的莫淑妃,却清早便出宫去了青龙山,依例为皇家子嗣祭祖向神明祈福。这回随行的不是郎中令南宫安夜,而是卫尉莫傲群带着他麾下掌管宫门警卫的一小队御林军护驾。
泰和殿上,玄帝与莫太后高坐主位,大皇子的乳娘怀抱着刚刚满月的婴孩,供殿中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瞻仰。
众臣在这种时候自然纷纷不吝溢美之词,直将这玄帝所得的第一位皇子夸上了天还觉不够,只恨自己能用上的赞美词太少。
与夫君一般丝毫没有借机谄媚意思的风浣凌,听那上官太仆正夸赞根本还看不出长相的大皇子如何如何像龙璟溟,便抑不住好笑地与龙御沧耳语道:“明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那人听到这些话,会是怎样的心情。”
闻言,龙御沧淡漠的嘴角都微微上扬起来,“上官翼这次的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这般愚笨的棋子早晚是被牺牲的命。”
风浣凌万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转眸间发现席间像他们一样没有盲目献媚的,竟然还有一位坐在较末位的官员,便是那以刚正不阿闻名的京兆尹钟正。
若这般宫宴,通常都要正四品以上方才可出席,所以即便官职已然是连跳三级的增长,钟正入得泰和殿也只能坐在最末尾的席位上,不过自他脸上倒看不出半点郁结不快,只见坦荡从容。
于是在风浣凌心中,愈加觉得这钟正与他那嫡妹一般合她心意,至少单比那上官氏兄妹就不知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