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七月天,龙城的气候正是不冷不热之际,再加之七夕夜宴又是设在花开如海的御花园里,更是让与宴者倍觉神清气爽。
龙御沧既然应下,佳期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地跟了来,只是苏悦悦、芝兰与玉树都守着王妃风浣凌,只有她始终跟在王爷身边寸步不离。
七夕宴有别于寻常宫宴,虽说是夜宴,但这七夕宴却不会像寻常那样设立固定的宴席,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摆放些方便取食的点心酒水,而赴宴者皆可自由走动。
不仅现场布置别出心裁颇为浪漫,气氛也相对更为轻松活络,现场少见年长者大多是年轻男女,且大半都是尚未婚配的。三、五一群甚或双双对对地,在此花前月下品酒论调或是吟诗作对一番,甚是应这七夕之景。
龙御沧向来不喜寒暄,便挽着风浣凌选了处最为僻静的凉亭小坐,吹吹暗藏花香的夜风,赏赏手顶皎皎明月。
只是风浣凌看了会儿月亮便觉得那天上的皓月,还不如身边的男子更好看,便收回远眺的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身边的龙御沧,嘴角还不自觉地勾着抹似能溢出蜜糖般的甜笑。
“怎么?今日终于把话透给了莫淑妃,就开心成这样?”龙御沧也觉得那月亮没身边人好看,所以早就撤回目光望着她,因此她转过视线便与他撞了个正着,“莫太后想必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你觉得莫家会如此对待此事?”
风浣凌将头枕到他肩上,声音中竟透出几分慵懒来,“莫家都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再这样下去,便要步上颜、风两家的后尘,总会有所行动的。我能帮到他们的也只有这些了,此后就只能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且看能不能逃脱出龙理学的魔掌。日后怕是我们都要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其实从今日入宫赴宴的青年才俊便看得出,玄帝有心扶持新势力,那是让他更容易掌控的势力,所以注定五大家族即便不尽数覆灭也要被逐渐消弱,防的无非便是不臣之心。而当下除了莫家,只怕玄帝最想除掉的便是澈月王了。
“恩,若是莫家割舍得下的话,或许还能为自己争来一线生机。”龙御沧低头便在她额头眉心处吻了吻,“我知道你是何想法,放心,待你觉得时机成熟,至少南宫氏与苏氏都会多少相助一把。但兹事体大,急不得。”
风浣凌点头道:“我自然明白……”
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凉亭里气氛正好,却被芝兰故意放大音量的一声招呼,打住了里面两人所有言语。
“这不是新晋的京兆尹钟大人么?我家王爷王妃在此小憩,只怕要劳烦大人与这位姑娘换个地方花前月下了。”
芝兰向来是个口舌伶俐的,纵然言语中有不当之处,顶着张俏丽笑脸便也没人会觉得她失礼了。
“劳烦姑娘通报一起,微臣是特意寻过来拜见王爷与王妃的。”
来人正是一度被推京都舆论风口浪尖上的京兆尹钟正,尽管扶摇直上却还未失之纯朴本质,哪怕只是面对个小丫鬟,依然甚是客气。
钟正特意寻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知道澈月王夫妇也入宫飨宴,便想过来拜见一番再为之前的事道个谢。虽然当时澈月王把调查赈灾款项的事交到了莫卫尉手里,但他总觉得若是没有王爷的特意吩咐,莫家也不见得会那般不遗余力地调查,甚至不惜与风家作对。
因此他与原来治下的灾民们,始终都心存感激,盼着有个机会能再见澈月王当面道谢。
听芝兰来禀报后,龙御沧看向风浣凌,见她点头才让钟正与跟在他身边的清秀少女一同进到凉亭里来。
钟正先是行大礼郑重向澈月王与王妃谢了恩,然后介绍跟在身边的少女道:“这是舍妹钟绣,原就万分仰慕王爷威名,得知此次赈灾款贪墨案告破全凭王爷成全,便求着我无论如何要借这次七夕宴带她过来亲自向王爷谢恩。”
比满面正气的钟正生得精致许多的清秀少女钟绣,整张脸早已红得好似染了晚霞,喏嚅好半晌才勉强说出句叩谢王爷的话来。
原本守在凉亭外的丫鬟们自然也都随着这两个突然到访者回来,分别站在主子身后两侧,苏悦等人见此情景只觉得为自家主子感到骄傲自豪,惟有一人脸色甚是难看。
佳期斜睨着怯懦的钟绣,冷哼着念叨:“这般相貌身家一无是处的女子,竟然也敢宵想我家王爷,当真不自量力!”
虽说是低声念叨,但凉亭统共也就那么点大,又因远离主宴会场地而分外清静,在场的几个人皆把佳期的话听了个清楚,本就拘谨的钟绣立时愈加羞赧自惭形秽起来,头低的几乎要用尖尖的下巴将胸口都给顶穿了。
“掌嘴!堂堂京兆尹大人的嫡妹,岂能是你这般贱婢能够编排的?!”
风浣凌还是头一次在丫鬟们面前如此疾言厉色,那般凌厉气势竟霎时吓得佳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着实太过小看了这位王妃。
“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太过仰慕王爷,所以才会觉得什么样的女子都配不上仙人般的王爷。”
眨眼间便红了眼眶的佳期,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虽是在向王妃求情,看的却是冷面王爷。
“哦?你的意思是,连我都配不上你心中的完美王爷,是吧?那么你认为,谁配上呢?难道是你么?”
早在让钟正兄妹进来时,风浣凌便退出了龙御沧的怀抱,毕竟在整日跟在身边的丫鬟面前偶尔放纵放纵丢丢人也就罢了,哪里敢再让外人看见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不过独坐一方的她,反倒显露出更加慑人的气势,那是属于前世久居高位又久经沙场过的颜无双,方才能磨练出来的威压大气。
佳期才找回来的勇气,立时又泻掉大半,可终究心中还未忘记要说的话,便颤巍巍地道:“不,自然不会是奴婢,能配得起王爷的,只有,自然只有王爷心中独一无二的那画中女子。奴婢这般卑微,顶多也不过只能是个影子替身罢了。”
杵在一旁的钟氏兄妹有些失措,毕竟他们入应不久,参加这般宫宴更是第一次,在偏远家乡时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更何况这事的起因说起来还与钟绣有关,生性刚直不阿的钟正立时便向妹妹递了个眼色。
钟绣心中虽怕,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妃,其实这位姐姐说得也没错,民女着实不该,不该……不过,民女当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奢望能远远见到王爷仙颜一面,此生便也再无遗憾了。”
与这清秀纯朴的少女一比,佳期立时让人愈加觉得厌恶。
这回没用风浣凌再浪费口水,龙御沧径直冷声吩咐道:“玉树,即刻给佳期掌嘴一百!”
玉树似乎没想到王爷会点到自己,微微一怔方才上前领命,再看向佳期的时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怒火,正恨恨地看着她。
风浣凌看钟绣这小丫头当真被这场面吓坏了,便主动起身道:“想必圣上也快驾到了,我们还是先回往主宴会场吧,不知钟大人与令妹可愿与我和王爷一同回返?”
钟正与钟绣自是受宠若惊地叠声应了下来,玉树也明白王妃的意思,所以特意等到他们都走得远了,才开始尽职尽责地给佳期掌嘴。
“你不必这般看我,若是有本事,大可寻个机会杀了我。反正等到执行完最后一次任何,我便可以彻底脱离你们了!至于今日布下的局,只怕你们难以如愿了。”
玉树在月光下倍显冷艳的面容上一片凛然煞气,手中每一巴掌扇出去的声音并不算太大,至少在这静夜里并没有传出凉亭多久,可是不过十几下过后,佳期的脸便已然高高地红肿起来,咬牙紧抿的嘴角也溢出血丝。
佳期也早料到玉树不会因为两的出身相同,便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但却也没想到她下手会狠成这样。
待佳期跟在玉树身后,悄然无声地回到主宴会场的玉子身边时,那张脸早已然肿得辨不出半点原本的样貌。
风浣凌看了眼佳期的脸后,向玉树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便以全神贯注地陪着龙御沧与聚到身边的各方人物寒暄。她看到像极了自己前世的脸被打成这个,心中也是有些别扭的,但此举又是在今晚势在必行的,就算没有钟绣这一出,她也定会寻到别的错处让佳期这张脸至少在今晚不再具备任何“作用”。
不多时,内监尖细的声音唱喏出“圣上驾到”,散落在宴会场地内的所有人纷纷跪地接驾,齐齐高呼着“万岁”。
似乎也被满园花海感染了般,龙璟溟笑得可谓满面春风,心情大好地道了“平身”,让众年轻权贵青年才俊们今夜皆可暂放下身份顾忌,只管尽兴便好。若有两相钟情者,只要敢当众禀明,他便可以当场赐婚。
此言一出,立时惹得许多奔着想借机觅得良配的人,一片欢呼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