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丞相的姑父与身为卫尉的侄儿,竟然为了姑母的棺柩该不该开启,而在灵堂上便激烈争辩起来。
莫傲群坚持要开棺验看,风万全已有渎妻子尸骨为由坚持拒绝,两相久久僵持不下闻讯赶来的风万里周旋劝说也未见成效。最后更是惹得越来越多前来拜祭的宾客,围在大厅内外旁观,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好了,两位风大人坚持不肯开棺,只能证明你们风家心中有鬼!今日就算要闹到圣上那里,我也定要为姑母的突然离奇去世讨个公道!”
旁观的人越多莫傲群越是坚定,只差没直言莫雅琴是被风家人给害死的了。
“莫大人此言差矣,适才我父亲与叔父都已然说过,母亲的尸身已然由京兆尹亲自验过,死因确定无异才会允许入殓。”不待风万全说话,风浣凌已然似笑非笑地接过话茬,“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父亲与母亲感情甚好,至今也不过纳了两位姨娘,而母亲突然暴毙最伤心的便是父亲,又何来心中有鬼?即便当真有‘鬼’,也定然是不舍母亲的相思之‘鬼’。”
纵是风万全这般年岁,听完风浣凌这番话也老脸微红,不过很快便将面容上的僵硬表情掩饰了过去。
至于莫傲群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看向灵堂外聚集的宾客高声问:“京兆尹何在啊?”
丞相夫人溘世,朝中百官按理本就都要来走一遭,而京兆尹滕霄尽职地亲自带仵作来验看过后便留下来,免得还要再为赴丧宴跑第二趟。只是没想到会碰见发威的莫卫尉,如今被当众点到名,心里不禁有些叫苦不迭。
“下官在此。”
就在人群中的滕霄终究不能装作没听见,只能硬着头皮越众而出,恭恭敬敬走到几位谁都得罪不起的大人面前。
众人都以为莫傲群把京兆尹叫出来,定是要细问验尸结果,不想他开口便道:“本官不信你们私下验查出来的结果,现在要求滕大人立即开棺,重新验查!”
“这……”
滕霄面露为难地偷偷瞄了眼风丞相脸色,然后才向莫卫尉道:“依例向来皆讲究盖棺定论,莫大人若是置疑下官的操守,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其实莫傲群不信京兆尹也情有可原,因为滕霄本就是风万全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且此人不若单纯靠金钱上位的那个马典客,是个颇有心计办案能力颇受玄帝肯定的人。所以,他完全有能力帮着风丞相捏造事实,把丞相夫人的死因真给相隐瞒得天衣无缝,等到棺柩下葬入土后,也就彻底没了翻案的机会。
“好一个盖棺定论!若是没有鬼的话,你们为何要如此急着盖棺?连三日都等不得了?本官今日就是置疑滕大人身为京兆尹应有的操守,必须要开棺亲自验看!滕大人若是执意不肯配合,就休怪本官要用上一些非常手段了。”
莫傲群将矛头指向滕霄,便是在刻意避开官位高过自己的风家兄弟,要借这官职之便的京兆尹来间接达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光顾着与风家兄弟俩争执了,若不是风浣凌一席话,他还想不起还有滕霄这条“捷径”可以走。
“京兆尹向来公允,圣上都曾开金口赞誉过,莫大人今日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在质疑圣上?”风万全也不是会被轻易拿捏的人,索性直接搬出玄帝来,“雅琴自然是莫大人的姑母,却也是我明媒正娶并相伴二十余载之久的妻子。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此算起来她早已是我风家的人,死后亦是要葬入我风家祖坟的,莫大人凭什么来质疑我风家人的死因?今日是我风家大丧之日,莫大人若是再这般闹下去,休怪本相下逐客令!”
任国丈莫傲群再如何暴躁横行,当真想在丞相府里用强开棺终究不可能,因此听风丞相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的脸色一时间青白交错,额角青筋都在微微跳动。
喧闹许久的灵堂至此时忽然陷入奇异的沉寂,连围观者之间的窃窃私语都暂且停住。
直至一道洪量霸气的声音自院中响起,方才打破这片沉默。
“老朽教子无方,犬子也是对其姑母的暴毙无法接受,倒是让丞相大人为难了。”
三朝元老太尉莫语迟现身,原本围在门口的人纷纷施礼退让,自然而然地给让出条进入灵堂的路来。
“莫太尉来得正是时候,对于大房家的突然暴毙,我风家上下也无不扼腕伤怀。可逝者已矣,再如何不舍也终究无法让她起死回生,莫卫尉的心情老身纵然能够理解,但他这般闹法未免更让逝者难安。”
之前面对小辈莫傲群,老夫人自恃身份终究不好说得太多,如今见到莫语迟,自是要亲自出面才更撑得住风家的气势。
“公主殿下说得是,老朽也觉得犬子此举十分不妥。”
莫语迟倒是出人意料地气度平和,甚至被素衣衬得有些发白的脸上,还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来。
“不过,正如公主殿下所言,犬子的心情,在场诸位想必也都同样能够理解几分。舍妹虽已是风家的人,但终究还是姓莫,若是她的葬礼一切正常,我莫家自也不会没事找事地让雅琴死都不得安生。可偏偏,这葬礼有太多异常之处,因此依傲群的脾气会心生质疑也算理所应当的。”
终究是三朝元老,莫太尉一番话下来,大半围观者都不由得点头称是,莫卫尉眼底霎时多了几分得意,而风家人的脸色则都有些不好看了。
老夫人与风家兄弟一时都没有开口,倒是风浣凌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在此刻站了出来,“太尉大人是明理尊者,想来不会与太过冲动的卫尉大人一般听不进劝去。母亲的死因已经京兆尹滕大人证实过,是因十五入宫时坠地冰湖一事造成的寒气侵体。母亲本就体弱,最终没耐住寒症折磨也属情理之中,而过早盖棺也是母亲自己的意思,还望太尉大人见谅。”
依莫语迟的身份地位而言,对庶出风浣凌本是看不入眼的,但他刚想喝斥一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却瞥见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的澈月王,便生生压脾气压了下去。
见小辈的开了口,莫傲群也适时打破沉默道:“父亲明鉴,若是风家人心中没鬼的话,开棺让我莫家人最后看上姑母一眼,求个安心又有何难?姑母纵是怕丑,难道还会怕娘家人看到么?他们如此找尽借口阻止,只能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眼看着话题又被绕回来,风万全只觉得头疼无比,“依本相看,莫卫尉如此执着于质疑贱内之死,才难免让人觉得别有用心吧?”
莫傲群正要再说话,莫语迟却摆手阻止道:“如此争辩下去不是个办法,圣上近来公务缠身,怕是无暇来安抚公主殿下与丞相大人之哀了,且看如今的形式,宫中的两位小主也难以归家探望。”
风家人闻言又是齐齐变色,谁又听不懂莫太尉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指如今风家已不如往昔那般得势,至少后宫里的两位如今都已然失宠,反倒是他莫家女儿最为争气,依然位例四夫人贵为淑妃娘娘不说,且还怀上龙裔,贵妃甚至皇后之位只怕都指日可待。
不过莫语迟并未再过多赘述,点到即止的转了话题,却是看向龙御沧道:“当下,看来只能劳烦王爷作主,帮忙给个决断了。”
澈月王纵然是公知的“贤王”,但其皇叔的显赫身份也半点不假,在这种时刻被推出来也算得上合情合理了。而风家人对于莫太尉让自家女婿出面,无论心中如何想法,至少表面上不好拒绝,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是占了大便宜的。
霎时,所有视线都落到了龙御沧身上,他却依然一派淡泊清远姿态,“莫太尉未免太过看得起本王了,若论断案,本王自问比不得京兆尹滕大人,若论手段比不过丞相风大人,若论见识更是比不过太尉莫大人。岳母大人的死因真相是什么,本王自也无从得知,不过本王却是愿意相信岳丈大人与滕大人的。”
龙御沧一席着实话有些太绕,其实说了等于没说,看似护着风家,实则却也没明确拒绝莫太尉,听得风浣凌都险些要抑不住笑,但她终究还是强自忍住。
“那依王爷的意思,这棺是当开还是不当开啊?”莫傲群听得有些头疼,眉心都打了结,“王爷也说未曾见过尸身所以难知死因真相,那么眼下惟一让风家人证明自己问心无愧的法子,便只有开棺验证。我莫家自然也会尊重姑母生前遗愿,开棺后断不会让一个外人瞧见,还望王爷恩准,成全下官这个做晚辈的最后的孝心。”
国丈大人的后半段话可谓情真意切,惯常无甚表情的龙御沧那张绝世仙颜上,都露出几许动容来,看得风家众人甚是心惊。
“这……娘子觉得如何是好?”
众人都等着龙御沧开口,何曾想到堂堂王爷竟然当众寻问起王妃的意思,立时惊呆了众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