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一把将地上的人给背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小巷,又来到了大街之上。连忙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前往医院。
手术室外,我双手抵额,颤抖着身体等待着这一场手术的完结,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祈祷他不会有任何事情。
从我有记忆起便在戏班子长大,据说,当初若不是阿婆的话,我就会被丢在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阿婆是个疯子,但对我特别好,后来生病去世的时候都紧紧地拽着我的双手,说着要我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那一刻我才知道,阿婆其实并没有疯,她只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过着。
生离死别,我深有体会。江城的身边有很多爱他的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根本不敢想象。
手术室的红灯在不经意间被熄灭,穿着白袍的医生终于推门而出。
我脱凳而起,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了?阿城他怎么样了?”
“还好止血及时,病人没有大碍,只需要这几天多补点营养。现在就可以转去病房,输点液体。”医生漏出了一个笑,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那颗不安的心总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我鞠了一躬,心里的喜悦不言而喻:“谢谢医生,非常感谢!”
江城昏迷过后便没醒来过,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因此便在病房里守着他。
现下脱不开身,我要如何才能通知江府的人来接他。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来的比记忆里哪一年都早得多。
江城似乎是疼的厉害,眉头紧蹙,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满脸病态的模样不禁让人心疼。
“唉……”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
不多时江城已经有了醒来的迹象,我让值班护士帮忙看护着江城,而我则出去买了一碗清粥回来。
端着一碗粥回来时,江城已经坐了起来,见我回来,一脸茫然诧异又惊慌地盯着我。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眼底慢慢都是警惕跟无措。
我微微怔了怔,我有这么可怕么?
我冲他微笑,问:“头上的伤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说话,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瓣,泪水迅速聚集起来,灌满了眼眶。目光忽闪忽闪的,硬是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我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毕竟我只见过他几回,也摸不清他的性情。我放慢了语气,试探性地问:“阿城?额……很疼吗?”
这个大男孩,是不是太……脆弱了一点?
我走近了他,刚提起步子,江城就猛然卷缩在了床头,由于力气太大,手上的针随即从手背上脱落,输液管里的液体缓缓流淌了一地。
我有些诧异,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才会让江城有这样的举动,难道江城认为是我动手揍了他一顿?
我坐在床旁椅之上,看了看江城:“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医生说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你记得早点回家,不然家里人会担心。哦,你要是饿了就喝粥,我先回去了。”
言罢,我起身就要离开,手却突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
将目光移了过来时,我看到江城垂着脑袋,一手紧紧攥着被褥,一手又死死地抓紧了我的手臂。
正想要跟他说放手时,他猛地将头抬起,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助又惊慌地看着我,弱弱地说:“姐姐,你别走……我怕……”
闻言,我猛然瞪大了眼。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江家的三少能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但是他清澈见底的眼眸又这般真实。
“额,我……”
想要开口拒绝,但是看着江城乞求又无助的神色,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坐回了原位,将清粥给他递了过去,“饿了的话就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他接过了粥,看了半响,接着毫不犹豫地就将手指放了进去。
“啊!好烫,快拿走!拿走!”
手忙脚乱间,一碗粥散满了整张床,江城的手掌与五指都被烫的绯红,江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疼地哇哇大哭起来,泪水一颗又一颗地砸下来。
这一哭我就头疼了。
我瘪嘴:“好了,别哭了,我给你吹吹,吹催就好了。”
我撅着嘴唇,吹了吹,抬头正好看见他也在看我,然后憨厚的笑了。
窗外的毛毛细雨早已转化为倾盆大雨,江城才受伤不久,我不能让他淋雨受凉。雨停后,我便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街道上偶尔会有几个奔跑的人经过,全然没有黄包车的踪影。
身上还有最后一块大洋,等雨停了以后,带江城回家以后又回到小巷是不成问题。
然而……我现在很想问的是:为什么江城要像个女子一般,怯生生地拽住我的衣角?
这个江家三少到底经历了什么?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啊了一声,忙摇了摇头,将那副画面从我脑海里甩出去,道:“走吧,送你回家。”
江城格外错愕,惊慌地喝道:“送我回家?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暗自拂了一把汗,不耐地道:“江少爷,你就不要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了,我要不是看着你受伤了很可怜,我才不会送你回去。”
江城果然不再说话,但却仍然紧紧地攥住我的衣角,有几分哽咽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没有在意。
我只是觉得,我被江城耍了。像耍猴戏那样。明明心里抑郁无比,却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若是路上又出了什么事情,江少华怕是会担心至极。
黄包车一辆又一辆地出现,湿漉漉的街道上很快又遍地都是人群。我带着江城前往江府。
江城这一路倒是安静的很,不时还吹着被烫伤的手,眉宇间却有着化不开的哀愁与惊慌。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似得。
大概是犯了什么错,所以才会不想归家,毕竟江将军肯定是个严厉的主。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他所有异样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