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人常言圣山多巍峨多雄伟,但当真的站在圣山之巅时,什么巍峨雄伟全都不值一提,满脑子只有空茫神圣四个字眼。玖雅特地跳开侍卫的巡逻视野,将封印修复,然后马不停蹄地横跨禁地,走入羽族的边境范围。
面前的远山云雾缭绕,蝶翼似的云片将远山上蜿蜒的宫殿绕指纠缠,那里的宫殿才是真正的巍峨,静如卧龙盘缠,丽如雪女娉婷。一地无尽的白雪之路,蜿蜿蜒蜒地通向遥不可及的远方圣地。
玖雅知道,予翊就在那座宫殿里,还有他的臣子、亲人,以及那个本亲却为敌的孪生兄长。而她,执着满腔赤诚,心愿在这风云变幻的场子里找到适合她的位置。
一路上遇见巡逻的侍卫是不可避免的,玖雅使尽八成的精神力,余下的便只能支撑到一次或者两次的空间传送,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徒步过去了。
玖雅按了下太阳穴,眼尾有些泛红,凝白的巩膜爬上了血丝,而她无暇自顾,躲过了侍卫后单身隐在一处树荫下,四肢绵软地等待恢复的时机。
她自知这次的行动很鲁莽,也很不计较后果,但她不想等了,继续等下去,只怕连予翊是死是活也动摇不了她的怯懦。
祖母不知道她的计划,她也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时绪虽然清楚她的事情,但必然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莽撞地单刀直入,估计在见不到她后会大发雷霆吧。
说起来,她还不曾见过时绪大发雷霆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他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表现形象,可以愤怒的事情几乎被他大化小小化了,再一回头又是原来的温煦。
她不去想祖母会如何作想,心想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陪伴她终老,自己便会惜命地闯下去。
希望他们可以见到放在房间的那张纸。玖雅心里想到。
她特地挑侍卫来往少的树林丛里隐藏自己,一时半会是招不来他们发现的,但玖雅还是很警惕地观察,毕竟这里是她不完全熟悉的新地方,对手却是个老道又强悍的羽族人,容不得她大意。
等到恢复大半的精力,玖雅便埋伏起来,在就近巡逻的侍卫不慎之际,动手把人撂倒,然后再度隐藏前进。
就如此拖延了大半天,漫无目的的玖雅终于摆脱了侍卫的追捕,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她抬头极目远眺,定定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巅峰宫殿。
但下一刻,她发现了一个人。
一身蓝色的少年模样,行路却是一贯的成年男人的不羁,眉眼俊秀,脸如刀削,却无处不透着时光带来的老练和狠戾,阴柔而冷冽的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又带着毒蛇般的专注。
少年,怪物。
玖雅的脑海一瞬间只闪过这些。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阴风冷雨,飞溅而起的血线,以及仿佛能将整片原蛮森林踏平的兽群。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一时不知该快意终于见到这个噩梦,还是该恐惧再次见到这个噩梦。
可来不及她做出任何的举动,那个少年已经敏锐地发现她的存在,阴冷的眸光如有实质地刺伤她的脸庞。
玖雅无声地对视过去,只见那个怪物少年高高挑起细长如飞凤的眉梢,直入两鬓,狭长而阻挡了时光刻痕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眯起,半晌他若有所觉,恍然大悟,勾着唇角道:“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玖雅抿着唇,眉眼渐冷,这让她再一次想起四年前,那个把予翊重伤的自己。
蓝猷仿佛找到了极大的乐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一举一动间和曾经的他别无二致:“这是冤家找上门了,还是姑娘找情郎?”
“……”玖雅漠然。但这无法堵住蓝猷恣意的嘴,见人不说话,他便眯着眼,带起一丝阴戾,身体前倾,五指微微展开,刹那间浮现一抹黑剑的轮廓,他笑道:“正巧,我缺个玩伴。”
剑身雾丝缠绕,时不时迸射出乌鸦色的触手,黏黏糊糊的,乍一看,竟比镜的黑雷电来得更惊怵,玖雅四年前不是她的对手,如今白衣苍狗,她更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与他纵横的实力。
但无论如何,她也想和他一战高下,不论为了曾经的愤恨,还是为了如今的苟且。
话音刚落,玖雅便闪身对抗上眼带轻蔑的少年。
四年间彼此发生什么只有各自清楚,但蓝猷不得不赞叹曾经的只有小聪明的丫头,已经实力大增了。
但比起他还是差了——他可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小孩家家。
最开始是魔法幻化的较量,他双手扛起两把黑剑,交叉向外冲玖雅割开,而对方手里的木系剑身坚硬如冷石,竟然没能将它横刀斩断,玖雅居然挡下了第一击。
蓝猷一刀不成,丝毫没有后退的倾向,反而躬身上前单刀划向玖雅薄弱的防守处。他喜欢强势逼近,直把人逼到捉襟见肘的绝望时刻,玖雅再厉害,在经验上也比不得他。
但玖雅还是抵挡了第二击,代价是木剑连带着虎口都被震的宛如皲裂。
她终于清楚比近身攻击远不如面前的少年,随即运用空间魔法瞬移拉开两人的距离,开始使用木系远程攻击魔法,木系魔法最常见的变幻模式是藤蔓,这也是她运用得最娴熟的。
粗犷的藤蔓自地面如拔山而起,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身处林子的少年,蓝猷横刀划开,剑身在此时便带上了腐蚀的能力,将前来的物体一刀一刀地割开,刀口的创伤开始腐烂,但藤蔓仿佛取之不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趋势让蓝猷提起了更大的兴致,而这一场对决也引起了侍卫的注意。
“谁在那里私斗!”人未至而声先到,玖雅自知这是个逃开的机会,但蓝猷仿佛打上瘾,冷眼一眯抬手便将那些前来的侍卫横扫出去。
他毫不在意这场私斗被人告发,更似不在意这个羽族。
玖雅这才想起他此时的身份——大殿下的得力下属。而这件事,最先得知人也该是他。
玖雅脸色微微凝滞,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和天翎碰面,这个不曾谋面的上位者和她处在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