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在岁月流淌中艰难维持着原本的容貌,江河汇聚成海,再周而复始凝聚成河,临空城在一年荏苒光阴里游遍了大陆东南西北,阅尽了江山流水人情变故,依然故我地维系着运动的规律,而这一年仿佛无甚变化,又在其中面目全非。
如祖母所言,一年之后,诱发因子逐渐消霁,血脉躁动的频率逐渐降回正常值,玖雅也在痛苦与承受中适应了临空城的生活,也适应了自己本非常人的现实,睁着一对红绿异瞳“招摇过市”,也对对方惊奇的眼神习以为常。
这是混血者该过的日子,也是他们最渴求的生活,没有歧视,没有窃窃私语,对方或无意或善意地投来目光,不带一丝一毫的贬低,而是在看一个同等地位的人。
这是混血者们穷争苦斗也想要的生活。
一年可以把一个人拉出囹圄之境,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观念,为自己而活。
“玖雅!殷鸠大师让你过来一趟!”一个尚幼的****混血合着巴掌冲玖雅喊着,玖雅正忙着帮人把超重的货物搬上推车,闻言回头应道:“知道了!”
“还让镜大哥也过来啊!”
玖雅抬眼看一眼湿了半边身,遗世独立似的站在树荫下的风华青年,忍着笑道:“不用我说,他该听见了吧。”
镜因为身高体长被头上洒落的浇花的水淋了满头,金发贴着他的脸勾勒他的轮廓,只露出一对无波澜的异瞳和挺翘的鼻梁、凉薄的唇瓣,身上一如既往的黑衣也黏贴着他的身体,本来就像个行走的雕塑,一湿之后惹来更多女性的注目了,玖雅见他若无所觉,好心让他在树荫下躲着,让人寻了件衣服给他。
可他不穿。镜对于别人好意毫不领情,玖雅没有办法,只好叫熟悉他的君垚过来把人拉走。
不过君垚还没过来,殷鸠便有事叫人了。
玖雅对他道:“你不觉得很不舒服么?”镜的感知比常人要敏锐许多,他该是这么觉得才对啊。
不料镜说道:“穿惯了,不想换。”
玖雅静默片刻,道:“这衣服你穿了多久了?”
镜扫了她一眼:“我有很多。”
哦。好吧。玖雅依然和他无法像个朋友一样正常沟通,不是她没努力拉进和联盟成员的关系,而是镜本人不是个会和人敞开心扉的混血者。君垚说过是年幼时的环境造成的影响,他也没办法。
镜之前是如何生活的,君垚等人也不清楚,在祈灵联盟建立之初,镜一直是在流浪,直到遇见君垚,被君垚“坑蒙拐骗”才来的祈灵联盟。
既然镜不配合,玖雅也没办法,只好和他一齐去殷鸠半山腰的工作室,在在场人其中见到了君垚时绪蛮音等熟悉的面孔。
都是祈灵联盟的主力,看来这次的聚会非同小可。
待人完全齐了,殷鸠整容开门见山:“近年来,融合药剂的药方一直无处可寻,我们的队伍也查阅不出任何有作用的线索,因此——我想把范围拉到更广泛。”
玖雅一怔。她知道融合药剂是混血者的救命要,将自身不相融的血脉相为一体,避免血脉躁动的迹象,也可以控制瞳色的变化,只要制作出了融合药剂,混血者就算混在人群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君垚见镜湿了半身,惊讶不小,但此时殷鸠已经开会了,只好听她说,听罢提议道:“融合药剂的存在还两说,我和时绪等人研究了三年也没制出真正有效用的药剂,把范围拉广了又能如何?依我看,还是不要再寻什么药剂了,渺茫的希望比不过现实的脚踏实地,我们……”
殷鸠驳回:“你所说的脚踏实地我们也在做,不是么?有效果了么?能让混血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么?融合药剂不是渺茫的希望,它是真的存在,我才会向你们提及。”
君垚虽敬重殷鸠这位铸造师,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可是大师,你只是给了我们终点,而不是起点,甚至连过程也不明朗。”
君垚说的话毫不客气,一时氛围压抑沉重,半晌,殷鸠才莞尔,道:“现在就有个起点了。”
什么?君垚等人一愣。
蛮音道:“大师你没诓我们吧?既然有起点怎么不早说?”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殷鸠缓缓道:“因为起点是我最不舍得利用的人,我不能因为提前告诉你们而干扰到她的生活。”
“能干扰到什么,相比起数千混血者一个……”君垚研究融合药剂经年,从失败到再度失败,一度的败绩让他难以相信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救命药,如今一听,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无法理解,话音出口,他才意识到殷鸠口中的“不舍得利用的人”是谁。
他看向玖雅,半晌不言不语。
玖雅一愣,祖母说的是……她?
利用她?做什么?
殷鸠道:“我可以为祈灵联盟谋划、提供资源和财力,我也可以顾大局舍小我,但不代表我没有私心。”
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玖雅随着沉默片刻,打破氛围道:“我需要做什么?”
君垚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时绪揉着眉宇无声地叹气。
蛮音也道:“这么说,我们没寻到药剂是因为,必须要有玖雅才可以?”
殷鸠点头:“准确地说确实如此,我要说的地方便是——羽族禁地。”
怎么是羽族禁地?蛮音当真想不明白了,玖雅和羽族禁地能牵扯上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混着羽族的血脉吧?
殷鸠道:“你们许是不清楚羽族禁地的由来,那里本是玖雅祖父和曾祖父隐居的居所,只是在她的祖父入世后,那地方便被他们封锁了,据她的祖父所言,曾经他们也为了研究融合药剂而避世数年,直至入世,她的曾祖父也在继续。”
时绪忽然道:“我听闻羽族禁地原是王室嫡系的继承人痕临的隐居地。这么说,玖雅的曾祖父便是那人了?”
殷鸠看着玖雅,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