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准备带着他的孩子跟玉逸尘私奔,只是玉逸尘如今只怕出皇宫都难,又怎么能跟她走?
他与她皆是朝堂之外的人,如今也跟着时局扯在了一起。他本不欲问朝堂,如今却也要揪心玉逸尘的前途。
贞书见他总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心里烦闷懒欲理他,自针线中抬了头问道:“为何今日不去西屋读书?”
杜禹一溜烟下炕,到西屋拿了兵书来,仍盘腿坐到炕上来大声诵读起来。贞书叫他吵的烦不胜烦,戳了针横了眉道:“你平时不是只在西屋默读,今日为何非要大声诵读?”
杜禹伸手过来摸了把贞书圆鼓鼓的肚子道:“我与我爹一直弄不到一起,只怕就是因为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他没有来瞧过我,与我说过话。所以我决定往后都多说说话叫我儿子听到,给他留个好影响,莫要生下来就如我一样不听话。”
贞书伸手拿了书过来道:“我来替你读吧,你声音太大吵的我头疼。”
她才要翻页,杜禹忽而一拍脑袋叫了声:“要命!”
言罢就要来抢书。贞书回护了将书压在怀中捶了他两拳问道:“要死,你想干什么?”
杜禹嘻皮笑脸伸了手道:“好娘子,把书给我。”
贞书见他一脸猴急的样子,越发心中怀疑,伸手指了道:“小心压到孩子,快离我远些。”
杜禹最怕她拿孩子说事,竖起双手慢慢往后退着。贞书猛得抽出书来哗啦啦一翻,书中掉出几张折叠的画片来。杜禹一纵腰趴过来就往怀中揽着。贞书砸得他几拳捞到了一张,翻看一开,差点气个半死,展了给杜禹道:“你还要给你儿子看这些?”
杜禹瞧着画片上光溜溜抱在一起的男女嬉皮赖脸笑道:“想必也得等他大些懂人事了,才能给他看。”
贞书气的拿画片甩了他头两下,翻过来细瞧那画片,见那男子脱的精光,女子身上还挂着些,唯两只三寸金莲尖尖翘的老高,气的折起来又拍了杜禹脑袋道:“你还喜欢这小金莲,竟也不嫌臭。”
杜禹其实也不疼,反而贞书这样欺负他,倒显得他们是真实夫妻一样。心中如被挠着痒痒般舒爽,却还故意装出十分疼的样子来哎哟叫道:“我那里会管什么大脚小脚,不过是那女的****大些……”
贞书气的伸脚狠狠蹬了道:“你再多说一些好叫你儿子听了,出来就学你的本领。”
杜禹伸手抓了贞书的腿扑上来,将贞书压在倒在炕上,在她颈间厮磨了许久,见贞书也不反对,伸手就要去拉她衣带。贞书猛得抓了杜禹手,在他耳边轻声言道:“对不起,我……”
杜禹抬了手扶她起来,笑了笑道:“我懂。”
拖拖延延到了正月十三这日,夜里杜禹与贞书正睡的香,忽而院门外有人重捶门响,杜禹翻坐了起来,下床出院开了门,见是黄子京,问道:“何事?”
黄子京道:“国公府传来消息,叫咱们督察院马上集结,到宫门口去。”
杜禹也早知会有这日,回屋急急的套着公服。不知何时贞书也穿好了衣服,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杜禹见她撑着支高烛,脸上虽无表情,眉间看得出焦虑来,实言道:“只怕是要捉玉逸尘。”
贞书问道:“我能不能同去?”
见杜禹不言,她又补了一句道:“我答应过替他收尸的。”
杜禹点点头道:“好吧,只是你不能与我在一起,我叫黄子京跟着你,如果现场太乱你也不能往前挤,毕竟孩子要紧。若真到了他死的那一步,不用你说我也会护着不叫别人撕辱他,可好?”
贞书点头道:“好。谢谢你。”
杜禹心中难过,眼眶中忍不住有泪要涌出来,拿手抹了道;“走吧。”
杜禹打马到了东华门外,见宫外空地上已经竖起帐篷,杜武亦在马上瞧着宫内。宫墙上御林军持枪以待,已是剑拔弩张的境地。他拍马到父亲杜禹面前,拱手道:“小官督察院督察使前来领命。”
杜武侧眼见儿子已经穿备整齐领人前来,略点点头道:“已到了早朝时候,宫门不开。昨日我去探视时就见圣上已经不行了,如今怕是这玉逸尘知圣上薨了我要与他算旧帐,索性今日紧闭城门叫御林军也戒备了起来,你要准备好,若他今日不开门,我们就要强攻。”
御林军不过几千人。杜禹回头见身后旌旗摇动,宫门外所围怕有上万人。也不知杜武无声无息何时集结了这样的部队,默默点头退了下来。
黄子京将贞书安置在督察院的兵士们身边,一起陪守等着。见杜禹远远来了,贞书奔过去问道:“情形如何?”
杜禹摊了手道:“怕要围得两天,等玉逸尘出来。若他再不出来,只怕就要强攻。”
贞书问道:“皇帝真的死了?”
杜禹点头道:“想必是。”
宫中生变,坊禁自然不开,白日也要宵禁。偌大的宫门口并整条御街上空空荡荡,除了杜武的所领的大军之外,一概文臣武官,也只能守在家中静等朝事尘埃落定。
等到中午,贞书有些撑不住了。杜禹寻了间帐篷叫她躺着,又寻了些干粮与水来给她解饥。这才又到杜武大帐中去面见。
杜武与几个武将正在筹措该从那里强攻,又该如何架云梯,如何最快找到玉逸尘等事宜,见儿子来了,杜武扔了手中的棍子问杜禹道:“你来做什么?”
杜禹道:“来瞧瞧你们何时进攻,我们督察院又该做些什么。”
杜武道:“你们主要的任务是守着御街莫要叫他逃脱,至于我们何时进攻,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们。”
他们父子自上次在国公府大闹一场后,还是头一回见面。杜武见儿子眉头紧锁,自己一叫就立刻来,可见大事上仍是向着自己的,况且他是个武将,在外还颇有些名声,此时也将挑剔的心放到一边,叫他同坐了问道:“你那外置的娘子,如今在何处?”
杜禹自然不敢说带到了这里,下意识撒谎道:“在家中等着。”
杜武道:“这就对了。虽说她是个外女又行止放荡不能作妻,但若真怀着你的血脉,你就不能任由她再任性胡闹将孩子弄掉。你是我儿子,天下无不盼儿子好的爹。她若真的替你生养了孩子,你便将她安置在外叫她做个外室,我也不反对。”
杜禹点头道:“好。”
父子无言半晌,杜禹退了出来分配了督察院的任务,从城门口到御街将人都派齐了,才又来到帐中。此时贞书熟睡,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他蹲在床边守了半晌,复又出来在外站着。
这样一站就站到了晚上,如今仍是大年中,后日就是上元节。只是今年这个上元节,只怕大历一朝的朝臣与百姓都在家中装死,无法再像往年一样欢度了。
贞睡醒来见外面还在僵持,吃了些干粮又蒙头睡了。她要蓄着体力好等他,无论他到了何种境地,既然曾说过必会要着人通知她见最后一面,想必是有办法的吧。贞书见杜禹时不时进来敲自己一眼,安慰道:“我并无事,你快出去好好守着,莫要叫你父亲责骂。”
待杜禹出了帐篷,她便扎扎实实闭上眼睛睡起觉来。总得养好精神,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吧。大约到了十四日这日响过更声,宫外林立的大军便开始了攻城,贞书揣手坐在帐篷里定定坐了半晌,自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来试着刀锋,黄子京忽而掀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杯热水,见贞书中手持着匕首,忙劝道:“夫人,凡事往好处想。”
贞书合了匕首仍插进靴筒中收起来,笑着接过了水问道:“攻的如何?”
黄子京道:“我瞧着怕还要些时候,宫内御林军不好对付。”
到了五更时分,因宫墙上御林军抵抗顽强,况天也渐亮。杜武便止兵停了攻城,叫大家退到金水桥外休整,再接着围困。
这样一等又是一天,到了中元节这日更起,杜武又挥兵来攻,攻到三更仍不能下,他又气又焦,也怕探子报到凉州平王知晓了要来勤王,与手下将士们商讨着是要放火烧宫门,还是再架云梯硬冲。
杜武此举是为兵谏清君侧,然则若真到了放火烧城门的一步,那就等于是行凶作乱。再者,究竟宫中皇帝有没有死,虽圣人送了消息出来给他,但毕竟两人结盟未久,圣人与那玉逸尘早就有结勾扯,此时宫门紧闭,大家也不清楚。将士们商讨来商讨去,又到了五更天亮时分。
这日正是上元节,本该是全京城欢庆的日子,御街上要置灯展,灯谜,护城河中还要放莲灯应景。但如今已然宵禁两日,就怕城中百姓遭了煸动闹起内乱来,也是火上浇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