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最近对工作简直投以了百分之三百的热情,每天早出晚归,因为星海正在搞年度大促,她跟方靖琏每天都忙得像狗一样。
这次促销的力度前所未有的大,每天早上五点就有大爷大妈在超市门口等着排队进去买东西了,段言也几乎每天七点就准时到店严阵以待,三天的时间,星海的人流量已经超过了平时一周的总和,销售量也再创新高。
等到促销周结束,超市大门关上,大家反而都有种走不动路的感觉,段言简短扼要的开了个小会作了总结,然后宣布今天可以提前下班,“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接下来我会叫周经理安排大家补休。”她看了下手表,五点钟,于是又说:“走吧,今天晚餐唱歌都我请!”
“哇,饿死我了,走走走,咱们今天要让段经理好好出血!”有人大声的道。
段言为人大方又不爱计较在员工中是出了名的,又开得起玩笑,比起喜欢叨逼叨的段大海,现在的两位新掌门人——段言和方靖琏更得人心。
段言请客吃海鲜大餐,然后又转移阵地去了KTV,大伙儿吃饱喝足后又因为一系列紧张的工作刚结束,故而兴致很高,段言陪着他们坐了会儿,便被同事怂恿上去唱歌。
段言大摇其头,笑着说:“我五音不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把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啊。”
周经理也替她解围说:“你们别为难她了,她也就声音好听,唱歌太折磨人了,我这一把年纪还有高血压,经受不住这种打击,唱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周经理年过四旬,为人和气,是个老好人,难得绷着脸说话的时候笑果十足。
大家都乐了,在座的好几个都是老员工了,段言每次带大家放松心情都会来这家店唱唱歌喝喝酒,有不少人是听过她唱歌的,确实堪称魔音入耳。
段言也不生气,只说:“谁唱的好听谁去唱,我有奖励,年会的时候安排你们上台。”
“哟,奖励是什么呀,”一个男同事凑过来:“多两天公休我就拼了。”
段言笑嘻嘻的道:“我家小树的画儿一幅——”
大家都知道段言有个儿子叫小树,画画的很棒,这不,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幅呢,但若说这就是奖励,那也太坑爹了吧。
男同事刚要反驳,就听段言看着大家略显失望的表情又加了一句:“我家小树的画儿一幅——再包一个泰国五日游。”
“靠!”有人扔了烟头就要往前头冲。
“****,让我唱!”
“别挤我,话筒呢!”
大家一拥而上的上去一展歌喉,段言才发现什么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台上两个男的陶醉的对唱《今天你要嫁给我》,完全没有比她唱的高明嘛……
也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便不去凑这个热闹,只坐在段言身边同她说说话,因为提到了小树,就顺便关心下段言的人生大事,会计张燕问她:“小段啊,最近跟杜先生怎么样,真要结婚可别忘了我的那份请柬啊。”
张会计跟周经理都是星海刚开时就招来的老人,段言一向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来看,她的家庭情况,这两人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跟他分手了,你的礼钱可以暂时省下来了。”段言回答道。
“这……”张会计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老周,“怎么好好的就分手了,你爸前阵子来看我们还说你俩处的正好呢。”
“杜景川是个好男人,他啊,适合更好更单纯的女孩子。”她说。
“你也是个好女孩,”张会计握住她的手,缓和气氛的说道:“怎么能成天老气横秋的说这种话呢,才多大点年纪!”
“知道啦,晓得你们是为了我好,反正我还有小树,怎么着活到现在也不算亏。”
段言见张会计一脸想问又不好意思继续问的表情,便借口说到给小树打电话的时间了,自己出了门。
段言也确实想出来透透气,包厢头里混合着烟酒味的空气让她觉着很闷。
这些年她越发觉得自己身娇体贵起来,也许是因为告别了少年时期那个叛逆的自己,那个夜不归宿,抽烟喝酒,玩世不恭,满脑子冒险刺激点子的女孩子,好像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未婚生子恐怕是她做的最后一件冒险而充满不稳定性的事情,一件大事。
段言穿过长长的走道,捂着耳朵避开那些鬼吼鬼叫的声音,熟门熟路的上了天台。
顾斐宁从洗手间出来,一个女人正倚着门框等他。
“顾总,”顾斐宁认出了这女人是来应酬的王总带的两个嫩模其中的一个,她妩媚的换了个姿势,好让她的身段曲线更为妖娆,她尾音上扬,嗲嗲的暗示道:“咱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顾斐宁当然能听懂她的意思,他的目光从她层层叠起的假睫毛到她垫了不知多少填充物的下巴,仿佛在检视一样东西而非一个人,他冷冷的掀起唇角,觉得十分好笑:“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带你这样的女人走?”
那嫩模身体微微一颤,故作清高的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说话这么毒的倒是少有,不过没关系,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她搞得定。
“顾总说话真幽默,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就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油滑的说着,嫩白的手大胆的抚上他的胸口——
“啪!”女人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是顾斐宁毫不留情的拍开了她的手。
她气愤,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英俊清贵的男人,他竟然这么没有风度!
然而没等她再继续说一句话,顾斐宁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巾,擦了擦胸襟上不存在的脏东西,然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抬脚走了。
顾斐宁今晚同人应酬,吃完饭几个老总非要找了小明星嫩模一起来这间钱柜唱歌助兴,他推脱不下,就跟着来了。
酒过三巡,众人早就无心谈生意,个个左拥右抱的开始对怀中的女人上下其手,还招呼他一块儿来。
说起来男人之间的义气也是可笑,两个男人只要分享了一包烟,一起玩儿了女人,仿佛就有了友情有了秘密,还有了默契。
但顾斐宁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摇了摇头走了出去,甚至细心的为他们掩上了门。
他有些厌恶的扔掉了方帕,往天台上去了,只留下原地呆滞的女人。
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顾斐宁脚下一顿。
“小猪就跑啊跑跑啊跑,它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它说我真的跑不动了,你等等我……”
这个声音正温柔的说着一个童话故事,甚至捏着鼻子学小猪一样的呼噜。
顾斐宁想,他是该原路返回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走,而是跨上了最后一级,站在离她还有十多步的距离,静静的将这个故事听完了。
“……小猪对狮子说,谢谢你救了我,让我们一起愉快的去放风筝吧。狮子说好呀,以后我们就是好伙伴了,它们两个快乐的跑远了。”
女人说话的声音越渐轻缓,最后她说:“宝贝,晚安。”
段言挂掉电话,望着朗朗星空。
跟孩子交流是最轻松的,因为他们纯真善良,还没有沾染到这个世界上的肮脏和谎言。
她转过身,天台出口处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月色下,他正双目炯炯的看着他。
段言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那个地方站了多久,她顿时觉得自己此刻仿佛一只猎物,被他的目光紧紧摄住,简直寸步难行。
段言心中一下子转过千百个念头,忽而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要往后退,然而背后坚硬的水泥栏杆抵住了她,让她恢复了清明——
她为什么要往后退?难道该逃开,该见到她就色变的人不是他吗?
段言感觉自己又浑身充满力量了,她挺直腰杆,下巴微微上扬,“顾先生,你是来听童话故事的吗?”
顾斐宁却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人。”
段言镇定自若的嘲讽道:“难道现在搭讪还流行用这么老套的开场词么?”
顾斐宁嘴角一弯,这个动作使得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很多,他似乎真的回想起了某个人,“你的自恋程度跟你的说故事的能力一样高。”
段言挑了挑眉,“自恋和自信还是有差别的。”
“这里很黑,你不该在这里讲故事,”他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走吧。”
他转身要走的模样让段言想起了在骆镇婚礼前夕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走在她前面,留给她一个背影。
“不!”段言的声音霎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她果决道:“我先走!”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顾斐宁闻到她身上清浅的啤酒味道,但他竟没有反感。
顾斐宁皱眉,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在窄长的楼梯上没有说一句话,但每一级楼梯都仿佛是弦,他们走在弦上,彼此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那是不甘示弱的沉稳,但茫然。
段言先行去前面付账,顾斐宁站着看她,可能是因为工作装,她穿的极为简便,白色的衬衫配一条一字裙,她的小腿莹润而光洁,裙子紧紧包裹住她,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再往上……顾斐宁很快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是禽兽吗?竟然对着兄弟的女朋友看了这么久,他面色逐渐变冷,话都未说一句就离开了。
段言付完账果然就没再看到顾斐宁了,她冷哼一声,渣渣,偷窥狂,贱男人。
这下她也没心情再继续回到包间跟他们一起嗨,段言在工作微信群中发了一条“我先撤了,回家陪儿子,账已结清玩的愉快”的消息,便出门打车回家。
半夜的时候,段言却做起梦来,仰头看天是灰蒙蒙的,傍晚的海是沉静的蓝黑。
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大海,甚至可以闻到那海腥味儿。
她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笑起来,笑得浑身没有力气,然后嘴唇被含住,他清新的气息就这样与她无间的分享。
他的臂弯那样结实,她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从没那样软过,娇过,也从未那样肆意和纵情。
段言一头冷汗的醒来。
半夜三点钟,她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头背景声音嘈杂,女人说:“喂,段言啊,你等下啊。”
然后她像是小跑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精神奕奕道:“怎么晚不睡觉找我,怎么了?”
“罗岑宵,你给我一个靠谱私人侦探的电话。”段言咬着嘴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