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面有为难之色：“人都拨出去盯着东边了，现在能调用回来的很少。东灵寺又大，不知来不来得及。”
楚南不禁皱眉，这事于他亦是突然，他料想到苏颜想杀涵玉，又不愿她妄自动武耽搁养伤，这才封了她的内力，却不料反而让修太子得了逞。
若说苏颜主动找上修太子，楚南是不信的，那丫头即便再要和自己作对，也不会看不清轻重，是以早些时候和他争论的，也仅是一个涵玉。何况，她既有意和宁泽烨合作，便断不会再多牵扯进一个变数。
“那皇贵妃和太子的流言？”李嘉犹豫着再问，“会不会修太子也是打着让涵玉代替苏姑娘去死的主意？否则，他应该藏着尸体不让任何人发现才是，又或者，想办法除了涵玉的那张假脸，但他都没有。”
楚南沉默，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推测。
苏颜想借涵玉假死，那是为了脱身前往北涪，但修太子，却绝对不会是相同的想法。
这个被骄纵宠溺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叫他们所有人暗自震惊。为了手里的权力，控制监禁自己的母后，又给自己的父皇下药，明知这南恪江山早晚都是他的，却半刻都等不得。而他对苏颜，那远超正常的执着……
楚南指尖按上眉心，止住了心头层层跌宕而起的担心焦虑。
“让楚府的仆役过去，鬼谷弟子不能再添了，先守着东灵寺所有出入口。宫里让秋公公盯着，修太子他即便将政事都推给我，但这毕竟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的时刻，他没那么多时间。再者……还有个岚后和褚家，只要苏颜还没到他手里，就还来得及。”楚南压抑着冷意道。
李嘉回道，声音里担忧难掩，不似楚南那样有信心：“岚后和褚家怕是牵制不了太子多久，毕竟之前就被他控制得差不多了。”
“他们若不行，那便再给修太子找更大的麻烦，譬如这位刚去的先帝。他给我找事，我总不能让他闲着。”
李嘉瞥了眼此刻殿内焦躁等候的众臣，再看半张脸都隐入阴影的楚南，忽就有了些不安的感觉，随即便领了楚南的命令转身悄悄离去。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褚相找过去时，岚后也是刚听闻了心腹宫女传来的消息。
“苏颜那个小贱人回来没有？！”一身素服的岚后拍上桌案怒道。这些时日被修太子留在凤仪宫内休养，倒是将她的气色和面相都养得好了些，只是这一动怒，便又显出之前的狰狞怨毒。
宫女怯弱回道：“不曾，只殿下一人从东灵寺折返。”
“反了！传本宫懿旨……”
褚相便是在这时闯了进来，伴随的还有小宫女请罪求饶的声音：“娘娘，右相大人执意闯宫，奴婢等人实在拦不住！”
“哥哥顶着这凶相来见本宫，不知又是所谓何事？”岚后挥手命其余人退下，尔后轻蹙着眉头看向褚相。
她留在这凤仪宫，虽说是修太子的好意让她休养，但她这哥哥可是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如今岚帝刚去，倒是火急火燎地来了。再想起之前那次的争执，她对这一母同胞的兄长是愈发没有好感了。
褚相皱眉怒瞪，却在对上岚后的目光后有所收敛，僵着嗓音道：“陛下先去，正是太子收拢众臣正式掌权的时候，他怎么能将大权全部交给奚楚南？”
“呵，哥哥是觉得钰儿他拂了你这舅舅的面子，还是你觉得这大权本该属于你，如今被他给了左相你有所不满？”岚后讽刺着轻笑，“哥哥也是知道后宫不能干政的，说这些与本宫听并不能帮哥哥什么。钰儿不是先帝，该怎么处理朝臣政事，想必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去衡量。”
“哪怕他是铁了心要对付我褚家？”褚相难以置信地问道。
岚后仍是凉薄地看着褚相笑：“爹娘已去，这褚家于本宫不过是个空壳，只要能帮到钰儿，本宫都无所谓。钰儿也只有觉得褚家不仅不能帮到他，反而还成了累赘，他才会对褚家下手，所以，哥哥真正该找的人是钰儿，让他看到你的价值，看到褚家的价值，你想要的才能实现，而非徒劳无功地到本宫这里一次次不满地控诉。”
前面两句刚出时，褚相再次恼怒皱眉，然而等岚后一番话说完，他便敛了怒意若有所思。
打发走褚相，岚后复又招来宫女。
面对褚相她能云淡风轻，但面对苏颜祸乱修太子的流言，她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正要拟定懿旨，修太子的声音便自外传来：“父皇去得突然，母后可还好？”
岚后正愁着恐见不到修太子，如今见他主动过来，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从位上站起主动迎上去，担忧又恼怒地问道：“母后问你，宫里传得那消息是否属实？你当真和苏颜那小贱人……”
“母后。”修太子稍稍拧眉打断，“你如今已是南恪太后，言辞怎能粗俗如泼妇？”
“你？你这是又要为了苏颜来教训母后？”岚后急道。
修太子无奈含笑，执起她的手轻拍，嗓音温和：“母后莫恼，儿臣当初既答应了你要与皇贵妃拉开距离，自然不会食言。此番也不知是谁将这消息放出，恶意中伤儿臣，竟还影射父皇就是被儿臣气死的。儿臣断没有应下的道理，已着人去请了皇贵妃……”
“请？此事定和苏颜脱不了干系！钰儿你怕是被她拖累，她在生前享你父皇荣宠殊荣，现在你父皇西行，也是到她该回报的时候了。”岚后反握住修太子的手，面上一片冷凝，“钰儿万不可妇人之仁，遗留他日祸害！”
“母后是指让皇贵妃殉葬？”
“若是此事，那母后不必忧心，儿臣已命人过去，方才说的请便是此意。”
岚后诧异扬眉，震惊地偏头看向修太子，不是她不信自己的儿子，而是这转变太大，她着实惊了一跳。
原先她还在烦恼如何劝服他，怎的一转眼他就比自己还急着想让苏颜死？
修太子缓缓敛笑，看着岚后无比郑重地开口：“自父皇病重，朝中诸事便由儿臣打理。有了历练，儿臣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年少轻狂不知愁的执念，儿臣是真的放下了。母后若是还不信，不妨与儿臣一道出去瞧瞧，待见到皇贵妃的尸身，母后必能明白儿臣的决心。”
岚后心中震动，但秉着谨慎的想法，她仍是和修太子离开了凤仪宫。
不亲眼见到苏颜的尸体，她无论如何不放心。
修太子低眉敛目，搀扶着岚后一路向外。
只要今夜过去，皇贵妃殉葬一事由岚后拍板定下，他就不必再担心苏颜的身份。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之人何其多，即便这样不行，他还能找人将苏颜的相貌稍作修饰，毕竟他原本看中的便不是苏颜的那张脸。
但修太子没料到的是，便在他让人将涵玉的尸体送进宫时，那马车好巧不巧地让递完消息准备折返紫宸殿的李嘉瞧见了。
李嘉暗中跟了几步，便从偶尔掀起的车帘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再想起楚南先前那面无表情的一句话，他最终还是另起了个主意。
岚帝的死固然可以缠住修太子，可同样会牵扯到流沉和流风。他们两人还没这么快抵达东沂，一旦让人发现雪镜司的两位统领都逃离，修太子必定会即刻下令捉拿，届时鬼谷会不会相助还是问题。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他也冒不起。
李嘉找到自己平日相熟的内侍，从袖中摸出两个瓷瓶递过去，并叫他传了两句话给裴素月。
如果裴素月和裴素心明白她们散布的消息不仅没能杀了苏颜，反而成了修太子给苏颜安排新身份的手段，她们必定不会让涵玉的尸体还顶着苏颜的名。
如此，势必会将苏颜重新暴露到所有人眼中，不仅能牵绊住修太子，还给了流沉他们更多的时间。
送走内侍后，李嘉紧张得掌心一片潮湿。
今夜的举动若叫楚南察觉，他还不知会迎来什么。
然而，他终究还是谢家子孙，做不到见死不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