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玉顿时惊恐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修太子。
她抓上修太子的手腕,祈求地张嘴想要求饶,但不等她发生声音,他指上的力道便又加重。
修太子没有多高深的武功,可他自小便有骑射师父,又练过些许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再兼着是个成年男子,对付起涵玉来还是易如反掌。
待涵玉晕过去,修太子方松手,将她扔到了地上。
她还不到死的时候,至少……要等到苏颜看见他的决心。
藏在身后的亲信内侍走来,修太子淡道:“提着她随我走,今日所见一切,不得对任何人声张。”
“小的明白。”内侍恭敛欠身,弯腰将失去意识的涵玉轻松提起。
厢房里的苏颜还在为楚南那句话出神,也是因此并没能注意到屋外的动静。
她离开仅是数月,抵达南恪也不过才一年有余,即便他之前准备了有四年多,可他如今要对付的是岚帝,南恪现任帝王。为什么不再长远谋划,而要急赶着动手?
苏颜是想从南恪,乃至从他这儿解脱出去,但她从来没想过要让他出事,他和宁泽烨毕竟是不同……
直到敲门声乍然响起,她方回神,所幸眼下仍是下午,她适才亦无其他动静,涵玉回来断不会敲门,那对于其他人她只需装着屋中无人便可。
谁知当这敲门声落下时,对方不是离去,而是径自推门走进。
苏颜再想躲避已是不及,就这么撞进修太子蓦然幽深的眼。转瞬之间,她匆匆屈膝行跪拜大礼,伏低身子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奴婢?”龙纹黑靴站到苏颜面前,袍角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随着扑通一声,她又听他道,“如果你是奴婢,那这一位又是谁?抬起头来,即便……即便是为了避开我,你也不需将自己放的如此卑微。”
仅是这暗含痛苦的嗓音,苏颜倒还能冷得下心,只是他说的另一位?
她略微直起身子,就见涵玉躺在地上,也不知是失去意识,还是……
“她没死,我想着你应当还有事要问她。”修太子道,忽而弯腰倾身靠近,苏颜下意识向后退避,顿时换来他愈发漆黑的眸色和那显而易见的无奈自嘲,“我只是想扶你起来。山中地凉,你这般跪久了怕是易寒气入体,身子本就没好得妥当,莫要再伤到了。”
苏颜道谢,却还是以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她方才有看见涵玉脖间的指印,屋中这两人,内侍的武功要比修太子高上不少,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会是修太子动的手。她不动声色地拂过受伤的肩膀,皱眉道:“能让她醒过来吗?”
“阿笙。”修太子唤道,目光却紧锁在苏颜的肩头,“弄醒她。你受伤了?”
“不碍事。”苏颜压下那丝丝疼痛,云淡风轻地回道,同时脚步微挪,避开了涵玉醒来睁眼时的目力范围。
这名唤阿笙的内侍颔首领命,随即便俯身跪在涵玉身侧,掐向她的人中。
来回试了几次,涵玉方缓缓转醒,却是呼吸急促,张口就叫唤:“饶命,殿下饶命!”
苏颜轻睨修太子一眼,见他目色冷凝不由再向旁边挪了几步,紧跟着便见涵玉扑到他脚边,伸手抱住他的腿,颤抖着嗓音泣道:“殿下,不知我如何得罪您了?您竟要取我性命,难道我们之间的情谊都是作假的吗?我……”
修太子抬脚欲踹,苏颜却连忙道:“殿下请让她说完。”
涵玉猛地顿住,僵硬地朝苏颜看来,满目惊愕:“你为什么还醒着?”
“你伤了她?”修太子脸色又是一变。
涵玉被问得一愣,复又看了眼苏颜,跟着便从地上爬起,站到苏颜身边比肩而立。
相似的身量和身形,完全一样的容颜,若非两人此刻神色不同,当真难以分辨。
苏颜猜到涵玉意图,难得两人想法一致,便极为配合地敛了表情。
两人站了会儿,涵玉方道:“殿下,我和她真有不同吗?你真的能看出我是我,她是她么?若说有不同,那便是我才是真的爱你!”
苏颜愣住,万万没想到涵玉居然会爱上修太子。
“殿下,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你也是喜爱我的对不对?否则在东宫的那些时日,你怎会那样温柔待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吗?”涵玉说着向修太子走去,只是还不等她靠近,修太子便黑着脸抬脚踹上她胸口,眉间厌恶难忍。
“若非你用那下三滥的药物,孤又怎会罔顾父皇碰你这贱婢?”
苏颜大惊,这两人竟连那层关系都有了?
涵玉伏在地上,仰头看向修太子,难以置信又悲痛道:“下三滥?那荷包分明是殿下赠予我的,如何能叫做下三滥?我走到如今这步也都是为了殿下!到现在,我只想得殿下你一句真心话,过去的这两三月,你对我当真没半分真感情吗?”
苏颜不由想起了楚南临走前的那几句,再听着两人的对话,莫非他们的关系还是被人算计了?
“若非顶着这张脸,你以为孤会看你一眼?”修太子低眉冷声,克制压抑,却又透着浓浓的愤恨。
修太子说这话时并未看苏颜,涵玉也没有,仍将视线锁着修太子,但苏颜就是有种被戳心窝子的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修太子如此执着,更不明白他这本不该有的感情从何而来,似乎当她一回神,就已经深陷在这泥沼中,她挣扎拒绝,换来的却是越陷越深。
小小的厢房中有短暂的静默,涵玉忽爆出冰冷的笑声:“殿下,你因这张脸而亲近我,温柔相待,那么你爱的究竟是这张脸,是苏颜,还是你心底虚妄的假象?若有朝一日苏颜没了这张脸,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放肆!”修太子摔袖怒道。
苏颜本不欲搀和,涵玉说出了她想说的,她不指望这两句就能让修太子想明白,可若能在他心里撕出道口子,那也是好的,不想再一瞥,就见那叫阿笙的内侍一掌拍向涵玉后脑。
“慢着!留她一命!”苏颜急道,快走几步想要阻拦,奈何她刚被楚南封了武功,根本不敌阿笙的速度快。
涵玉受下这一掌,伏地再无任何生息。苏颜皱眉,正要出声责难,谁知这阿笙跟着就回身挥袖,铺天盖地的清甜朝她席卷而来。
苏颜身子骤然疲软,直朝下跌,被修太子一把捞进怀里。
修太子极为轻柔地搂着她,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他将她耳边碎发一一顺到耳后,温声道:“你放心,这药不会伤你身子的,我更不会。在父皇宾天之前,便委屈你先留在我身边了。待父皇驾崩,届时皇贵妃也会一并殉葬,此后,你就是你。我也会让你明白,我贪恋的从来就不是这副皮相。”
修太子将苏颜打横抱起,目光掠过涵玉的尸身时幽然转冷:“阿笙,处理好她。”
修太子打定主意,要借涵玉来将苏颜从皇贵妃的身份里摘出来,自然不能过早就让人发现涵玉已死。
然而,修太子不曾料到涵玉身边还留了个裴素心安插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原先一直跟着涵玉,包括下到山脚去买那些小食,直到涵玉自以为毒晕了苏颜再离开,她才没继续跟着,而是照裴素心的吩咐将涵玉的异状先报进宫去。也是因此,才叫这小宫女逃过一劫,也让裴素心自然而然猜到了苏颜的踪迹,当即便让人将事先备好的流言放出去。
裴素心勾唇扬笑:“只需要一夜,这消息便能传满整座皇城。明日清早,便无人不知苏颜祸乱太子,动摇南恪江山。”
“若是那涵玉没死该如何?”裴素月略有担心道。
裴素心不以为意:“姐姐没听见宫人的消息么,修太子至今还留在东灵寺中。涵玉那蠢货想自己杀苏颜,又怎么可能成功?况且连那小宫女都能注意到的异状,修太子能察觉不到?苏颜不在,涵玉还能装会儿,一旦正主出现,两人即便顶着相同的容颜那气质也是天差地别。而修太子又如何能允许涵玉在苏颜面前抖落两人的关系,必定是要趁早下杀手的。”
裴素心虽然猜得略有偏差,但这不妨碍她放出去的流言正在宫里迅速流窜。
可不论是裴素心,还是修太子,都没料到的是此刻在岚帝的寝宫里,当夜幕落下,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因着浣花夫人留下的迷幻香和修太子另外搜罗来的迷药,岚帝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差,只有那脾气是愈发得差。
近来小半月,便又多是缠绵龙榻。
到了晚膳时辰也不见有人来,岚帝单手撑在榻上,嘶哑着嗓子吼道:“狗东西,还不给朕滚进来!”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秋公公弓着身子靠近,仍旧是那般谦恭:“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岚帝寻了手边的玉枕便砸过去:“你这狗东西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老奴哪敢呢?”秋公公细笑道,身子却极为灵活地躲过那玉枕,“陛下既然醒了,雪镜司那两位统领正有事要向陛下通禀呢!”
“朕不见!”
秋公公缓缓直起身子,尖细的嗓音也在一字一句中恢复至寻常男子的清朗:“恐怕,这就不由陛下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