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岚后砸了手里的茶杯,面上的神色从容不再:“那个小贱人,居然敢拖钰儿下水!说,他们现在在哪儿?!”
“皇贵妃刚离开暖阁,太子爷和陛下还在里面。”跪地的宫女颤声道。
岚后皱眉,眼中划过怀疑:“他们三个都进去了?”
“是的,娘娘。”宫女伏低了身子,“陛下与皇贵妃先进去的,太子爷中途……中途冲进去的。”
岚后沉吟片刻,尾指的护甲在桌面上缓缓留下一道痕迹,她稍敛了怒色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具体不知,只知陛下情绪激昂,在外面都能听见愤怒的质问,不过说的都是和那位有关的事。据秋公公身边的小内侍回禀,陛下似有说过,皇贵妃和那位有几分相像。”
岚后动作倏地顿住。
她开始搜寻脑海深处有关那个女人的一切,事情发生时她还不曾入宫,大多只是听过传闻,所以了解得不算多。
但在她刚入宫时,岚帝有段时间曾疯狂地画过那女人的画像。
如今比对上苏颜的眉眼,的确有那么几分相像。
不,不仅仅是几分,若论上气质神态,这两个人就非常像了。
岚后神色一凛,冷声斥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上禀?带下去掌嘴三十!”
小宫女瑟瑟发抖,却不敢说一句求饶的,因为在凤仪宫里,求饶换来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
宫女被拖了出去,岚后却陷入沉思之中。
以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岚帝从不召苏颜侍寝,更没去过锦绣宫,可见岚帝是不曾将对那位的执念移情到苏颜身上的。
但同时岚帝又给了苏颜很多优待,乃至特权,否则她也不会成为除岚帝外能调动雪镜司的第一人。
那这里面所隐藏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岚后心中念头一闪,既然从岚帝这里无法探究,那就从苏颜下手好了,比如……奚楚南的赐婚!
胆敢拉钰儿下水,便休怪她狠辣无情!
岚后的打算,苏颜自然是不知,不过她如今的心思也都被暖阁中的那幅画给牵扯住了。
苏颜记得自己二三十的模样,远比现在的她更像画中的夫人。
她想不通的是,为何自己会和她师叔的娘亲这么像?
综合岚帝和楚南的意思,夫人应该只有景帝和他两个儿子,而自己来自北涪,不大可能有什么牵连。
那世间当真有不是血亲,却相像如血亲的两个人?
苏颜琢磨不透,又不想拿这事去烦楚南,便只能暂时放下。
“小姐,打听清楚了,那裴家小姐真正想找的,似乎是雪镜司的那位大统领。”徐嬷嬷近前低道。
苏颜诧异扬眉,不过还是存了几分怀疑:“似乎?”
“主要是宋小姐自离开后便一直不曾露面,宋家的少将军醒来后也去找过,但被雪使扔了一次便再无动静,想来宋小姐眼下在雪镜司是无疑。那裴家小姐有向雪镜司递过几次帖子,说的都是想见宋小姐,却始终没得到应允。”
“然后,就是那几次若有似无的偶遇了。她做得并不刻意,却恰到好处地引起注意,公子的人也是连着盯了好几天才有所察觉。”
苏颜指尖微顿,搁下手中的画笔。
她得承认,若裴素月的目标当真是流沉,那倒比她想的更有胆量。
“那我们的大统领给出回应没有?”
徐嬷嬷道:“只停下过一次,问了宋小姐的喜好。”
苏颜笑了,那裴素月不是会很憋屈?
但,宋以安留在流沉身边真的好么?若是自愿也就罢了,个人选择她无从干涉,就怕那倔强又认死理的傻丫头为的不过是能让流沉放了宋将军……
“嬷嬷帮我递份帖子去雪镜司,就说我希望能在新年的宫宴上和宋小姐一叙,望大统领届时能带她出现。”
徐嬷嬷却道:“小姐何不让流风转达?不也能避着点耳目?”
“我们和雪镜司毕竟不是同路人。眼下目的一致方能和平相处,一旦他日目的相左,依那两位狠辣的手段,只怕转手就能出卖个干净利落。所以,合作的事就留给表哥好了,我们尽量避着点。”
徐嬷嬷敛眉颔首。
徐嬷嬷走后,苏颜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画。
待完成停笔,她退后两步细看。
总算笔力还在,和岚帝的那幅差得不是特别多。
也不知楚南有没有见过他娘亲的模样,若是不曾见过,她可是帮他了却了一大人生遗憾呢。
苏颜弯了眉眼,仔细将笔墨未干的画卷挪到亮堂又无风的地方,双手托着下巴傻等。
到时候他会不会很开心?苏颜眯着眼睛想。
几天后,迎战的将领也决定出来,虽说冬日不利于行军,但面对西陵方面凶猛的攻势,岚帝还是下旨让即刻出发,希望赶在失利前抵达增援。
于是这年底最后一天的宫宴,便少了往年的喜庆氛围。
府中有随军的自然担心安危,没有随军的也会担心传来败绩,叫他们来年都得面对岚帝的怒火。
苏颜看过此次的行军阵容,顿时就明白了楚南他们的意思。
当初从西陵手里夺来的五座城池,十有八九是要在这次作战中还回去了。
而褚相那些人还拼了命地想把自家儿子塞进去,也不知是盲目自大,还是蠢得看不清真相,真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敌得过宁泽烨,再现当年的夺城辉煌?
苏颜端坐在岚帝右手边的椅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宋以安的出现。
随着大部分官员都已落座,褚相和楚南也先后出现,这之后,岚帝和岚后方相偕而至,还有那走在最后的修太子。
类似的宫宴苏颜前世参加了太多,大抵都是辞旧迎新的意思,不,应该说多是对来年的美好许愿,毕竟真没几个敢在帝王面前坦诚过去一年里的失败。
在岚帝领着致辞开宴后不久,徐嬷嬷便附耳来报。
苏颜瞄了眼其他人,不动声色却又正大光明地离开。
一眼望去,宋以安比以前几乎是瘦了整整一圈,连身上的衣裙看着都显松垮,明明前后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看着她强撑出来的笑容,苏颜心头就似压了块巨石:“我认真地问你一次,你要离开他么?”
“你不用担心,更不用自责内疚,他伤不了我的!我留下是因为在那里能照顾我爹,我哥都准了!”宋以安笑了笑,倒似反过来安慰她。
可苏颜哪里就能这么轻易地放下,尤其当她想起初见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宋以安。她很清楚,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发生在自己将她推到流沉面前之后。
苏颜犹豫着再问:“那他有没有……有没有碰……”
宋以安不是她,她也不知道宋以安能不能承受那些流言和指责,但她知道,那些都不该落到这个傻丫头头上。
“没有没有!”宋以安连连摆手,苍白的脸上透出丝丝浅粉。
苏颜这才松了口气,郑重道:“不管你对流沉什么态度,保护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苏颜还想再劝几句,偏此时徐嬷嬷又来禀报,竟说岚后要给她师叔赐婚,且已经当着参宴百官的面挑开,摆明了是不给楚南私下拒绝的机会。
“你先去吧,那个人他不限制我的自由了,等我爹的情况好一点,我再进宫来找你。其实我有时候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原来的那些所谓世交和朋友,在我爹出事后都不见了,就只有你还会问着我。”
苏颜却不放心:“你当真会来找我?不会像之前不辞而别后就再无音信?”
宋以安羞窘地红了脸。
“我以我爹的名义承诺还不行么?”
苏颜又想起了从楚南和宁泽烨手里逃开的那次,宋以安似乎也是用宋老将军来试图让她相信的,这些不曾改变的小细节让苏颜稍稍安心,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彻底毁了她。
“那你照顾好自己。”苏颜最后嘱托一句,便和徐嬷嬷匆匆朝设宴的宫殿赶去。
她返回时,岚后大概是已经抛出了赐婚,因为楚南正跪在大殿正中。
苏颜强压着愤怒,勾唇扬笑:“呦,不知我的表哥这是又得罪谁了?看来赶明儿我还是得命人做个护膝才成,否则这再有几年,该准备的岂不是抬人的小厮了?”
“皇贵妃言重,本宫也是心疼左相府上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才想着给他觅一门好亲事,怎么到了你们兄妹眼里,本宫就成了那十恶不赦拆人姻缘的暴徒了?”岚后悠然冷笑道。
苏颜丝毫不退,笑颜渐盛:“表哥为陛下图谋的,那可是攸关这万里山河的大业。如今陛下大业未竟,表哥又怎能有私事?陛下说苏颜这话错了么?”
“不曾有错。”岚帝皱眉道。
废话,这楚南要是娶了别人,再来个夫妻琴瑟和谐,岚帝还用啥来将他牢牢掌控?
岚后面有冷色,又道:“所以本宫为左相挑选的乃是素有才女之名的裴家小姐,有她在后辅佐、打理家事,左相不是更能安心地为陛下谋划大业?诸爱卿以为如何?”
众大臣来回左右看着,可谁敢在这档口当靶子,大多都是干瞪眼,也只有那裴世新两侧热闹些。
苏颜这次是真心笑了:“说起这裴家小姐的才女之名,我亦有所耳闻,据传不仅精通女儿家该有的一切,就连那诗书经传,都有所涉猎,想必日后定是能辅佐好夫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