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在楚南之前给出了回应:“的确,你们都不会乐意让东沂占尽所有利处,可比起两败俱伤谁都捞不到好处,你们难道不乐意让自己手里实际握得的更多么?”
宁泽烨没有出声,亦没有停留太久,而从离开前的神色来看,他应当是有了决定,只是要说因为这样就能让他遗忘被算计的憋屈,显然也是不大可能。
隔天便有消息传来,宁泽烨仅带着几名随身侍卫离开,留下一众心腹继续跟进鬼王尸骨一事。与此同时,北涪方面也做出了相应调整,由元帝领兵参战,其余事项则交给苏向月处理。
等苏颜他们最终抵达离穆乐山最近的城镇时,小小的边镇已经随处可见其他地方的外来人。大抵是因为战事,苏颜几乎看不见南恪方面的来人,即便偶尔出现,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且行事更偏于江湖作风。
她本想着先随众人进到穆乐山里探探情况,奈何天气转暖也意味着她身子越来越重,小腿已然浮肿,谁都不同意她参与到那所谓的探险里去。如此一来,她只能让澜夙他们代替了自己去打听其他人的进展。
不同于她,楚南在这事上显得兴致缺缺,虽然时常有琅琊骑前来禀报,但多数还是关于南恪与东沂战场上的情况。而她做的那些,他也从不过问。
苏颜颇为好奇地问道:“你真的不想要那份宝藏么?”
“想要和得到是两件事。你应该清楚,如今的消息仅仅是藏宝之地的线索和鬼王的尸骨埋在一起,而尸骨在哪里?穆乐山,若没有更进一步确切的确切指向,如何能在那么广的范围里找到?”楚南温声解释,“再者,有这么多人盯着,半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遮掩,不论是谁得到了线索,都不可能瞒得住。既是如此,我又何须关注太多,不如让东沂多瓜分点国土来得实在。”
苏颜费力地想要弯腰靠近他:“那你查清楚最开始放出消息的地方了么?”
“怎么,是想看看你我想的是否一致?”他抬眸笑问,替她揉按小腿的动作愈发轻柔。
苏颜扬笑,正准备说出自己的猜测,腹部便突然传来阵阵疼痛。
本以为和之前一样,短暂的一阵过去之后便能消停,不料这次却有些不同,不是说那疼痛一直都难以忍受,而是刚有所缓和便很快会再次出现。几次下来,苏颜便有些受不住了,惨白着脸色去抓楚南的袖子。
“师、师叔……我好……好像……”
湿润的感觉突然出现,叫她惊惧又茫然无措,低头看了眼又看向他,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卯足了劲去抓他。
好在他还算镇静,面上的慌乱一闪即逝,跟着便一把将她抱起,动作可以说是狼狈僵硬。
楚南自然不是真的有多冷静,只是他很快将那些仓皇都压下去了而已。饶是他再镇定泰然,这事也是第一次经历,未必就能比她做得更好。只是她已经如此慌乱,他又怎么能在她看过来时表现半分?
幸而所需要的人和物早已准备妥当,动静传出去后便很快有人来代替了他。
原以为这之后就会照着他预想的那样顺利,却不曾想到,当这一切真的在眼前发生时,他根本做不到不去担心。纵然强迫了自己静心,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屋中的情况。
她不是轻易示弱服软的性子,从鬼谷到这里来的一路不算非常顺遂,他们也曾遇到各种从未想过的麻烦,可除了偶尔的喜怒异常,她并没有因为那些外在的情况而皱过一丝眉头,然而现在隔着这扇门她的痛苦却表达得一声比一声更清晰……
楚南按捺不住朝屋里走,却被旁边的荀彦一把拦住:“夫人年岁小,又是头胎,总归会吃些苦头的。不过夫人的性子公子也清楚,她是断不会让自己输在这里的,所以……”
楚南没让荀彦继续说下去,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他都劝不了自己,其他人又怎么可能?
但在他的手触碰到门的瞬间,她的拒绝却也一并传来。
“不……不要进……别进来……”
进不得,退不能,他僵在原地,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身边陆续传出惊喜的笑声,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听屋内的哭声,简直堪比仙乐。
楚南抬腿迈步,迫不及待推门向里,几乎可以说是大跨步了,偏偏,意外只在眨眼间。就在他离稳婆不过两三步远的时候,迅疾的身影如风掠过,抓起襁褓中的婴儿便转身向外!
他愣了一瞬,随即脸色大变,全力朝那人追去。
待其余人察觉到情况,两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还是齐子砚最先反应过来,当即便抬手制止了稳婆即将出口的尖叫,并道:“衍之迅速带几名腿脚快的去追,并通知沿途弟子!老管家去接应赶来的宣楚等人,先问明白他们是否知晓来人的身份!至于荀彦,你多安排些女弟子照看好夫人,万万不能让她知道,我去查明这人是怎么潜进院子而不让任何人察觉的。”
于是对于发生的这一切,苏颜全然不知。
好不容易醒来,睁眼却没见到楚南或孩子,只有两个一直照看着她的侍女和宣楚,苏颜倒不至于说失望,只是多少有些奇怪,她以为他一定会在这里等着她的。
苏颜试图从榻上坐起来,虽说此刻仍旧是脱力的状态,但她更不喜欢这样疲软地窝在榻上,奈何刚动便被宣楚喝斥。
“动什么动?你现在是能动的人么?”
苏颜停了动作,却没有搭理他的打算,而是对那两个侍女问道:“孩子现在是和师叔在一起么?”
“……是的,夫人。”
“那你让他们过来一下呢。”苏颜道,方才她在得知孩子平安出来后便扛不住地晕过去了,所以她这个做娘的还没能看上孩子一眼。
“公子的意思是小公子现在比较闹腾,未免扰了夫人的休养,还是先让其他侍女照看着。夫人早前身子有损,如今又是从鬼门关前过了一趟,公子特命荀首领借着这月子好好为夫人调养打理。”
虽然侍女的回答比方才更加肯定干脆,可不知为何,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让她好好休养,和让她看下孩子,这二者难道是相对立的矛盾么?她又没坚持要亲自照顾孩子……
苏颜不经意地瞥了宣楚一眼,待注意到他的余光落在两名侍女那儿,便让她心底的怪异更甚。
可还能有什么事?宁泽烨已走,留下的人都忙于搜寻宝藏线索,南恪还忙于应付三国的出兵,就是苏向月也不会顶着楚南和宣楚两拨人来找她的麻烦,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是她太多疑了么?
苏颜愣了一会儿,在荀彦端了药进来时便暂且放下了这份疑虑。
然而,当她后面几天仍是不见楚南或孩子时,她便意识到当初的怪异并非空穴来风,何况每次她提起时,不论旁边的是谁都会尽可能地岔开话题。
这一日,趁着荀彦前来问脉,苏颜支开了房里的其他人。
“说吧,师叔他是受伤了还是不见了?”
话音落,她腕上的指尖便颤了颤。
而在荀彦开口前,苏颜又道:“知道为什么我特地问你么?如果说其他人说谎我只有六七分的把握能看出来,那么你就是我必定能察觉的那个。所以,不要再和其他人那样说些只会让我更怀疑的话了。”
荀彦收回了手,面色涨红,也不知是窘迫还是羞愧。
欲言又止地僵持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将隐瞒的事情告诉了她。
苏颜听了脸色顿变,心中气怒翻涌:“发生这种事你们也能瞒着我?有师叔的消息了么?”
“还没……”荀彦嗓音愈发得低。
以楚南的性子,他断不会在这件事上莽撞冲动,之所以没传消息回来,绝不会是他不想,只可能是他不能。如此一来,情况势必比他当初追出去时料想的更复杂。
苏颜攥紧了手边的被单,几乎用尽所有心力来让自己冷静:“那可曾查明当初那人的身份?”
这一次,荀彦彻底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