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地到乙地,有两种路径选择:一、有一条捷径,穿过带有高压电的铁路线,所需时间仅为十分钟;二、还有另一条绕远的路,需要避开铁路线绕一个大圈,所需时间长达四十分钟。
你会选择哪种路径?
这就是我现在遇到的选择题。由于维修车间移址,新的车间位置偏僻,距离宿舍路途遥远,而且中间被若干条电气化的铁路线阻隔。如前面所述的路径,我和王正可以为了节省时间穿越铁路线,也可以为确保安全而绕个大圈。
在此前最初的几天中,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地选择了抄近路穿铁路线的路径,因为方便,快捷,还有——刺激。尤其是为了既要确保上班不迟到,又能在被窝里多呆半个钟头,第一种方法是必需的。只不过,在连续鲁莽地横穿了几天的铁路线之后,我发现尽管有人对外宣称“这个可以走”,但实际上,“这个真没人走”。除了特殊的工种人员为了作业的特殊需要(据说这个工种每个月有额外的意外伤害风险补助),不管是泉城分公司的机关人员还是现场人员,要么坐车绕圈子,要么干脆就不去新的维修车间场址。
总之,高压铁路线是名副其实的禁地。我和王正选择穿越高压铁路线,其实是抱着“过一次,就赚了一次风险奖”的玩乐心态在做自我安慰。
后来,我们真的就不敢走了。因为每当穿越铁路线时,如果火车较少,我们尚且能看清楚火车的具体位置;而当各条铁路线的火车密集,拖着长长的车厢一眼望不到尽头时,我们横越铁路线的行为可就真的是危险了,稍不留神就可能出现事故,小则被火车刮蹭得缺胳膊少腿,大则被撞得一命呜呼。如果中了“头彩”,让高压电电个面目全非,那更是惨不忍睹。
当然,迫使我们真正不敢再妄穿铁路线的根本原因,是我们俩所经历的一次有惊无险的遭遇。
这天,天气炎热,酷暑难当。我和王正被维修车间的新主任安排前往库房搬运零配件。在现场走累了,我们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坐在沿途的铁路钢轨上休息。其时正值午后,杨柳轻轻地拂动,知了慵懒地鸣叫,眼前天高地阔,铁路线纵横交错,一望无际。我们浑身是汗,便惬意地伸展开四肢,身心倦怠地瘫坐在铁轨上。王正悠然地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
我和王正在经历了八个多月的患难与共,朝夕相处后,已经有了不必开口的默契。每周我们回家的往返时间、车次甚至是彼此的诸多习惯都已经心照不宣。我们习惯了彼此的沉默,习惯了彼此的调侃,还有偶尔由于孤寂和困顿的心情所带来的发泄和语言上的冒犯。我们甚至相约在明年共同出外自助游。我想,如果说此次变动有什么游离于工作之外的收获,那就是我又收获了一个朋友,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正是因为这份默契,我们俩之间常常会开点儿小玩笑来调剂日常单调乏味的生活。尤其是像我这样骨子深处没有正经的人,遇到能受得起玩笑的同伴,更是撒了欢地胡闹。
有时,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我看到他在外面溜达,就用手机频繁地骚扰;有时,我把他天天随身带的大水杯藏进柜子里,看他找个晕头转向,自己则在边上幸灾乐祸;有时,我们会聚在一起,聊聊昨天晚上看到的电视里的有趣新闻……
我们太需要自娱自乐了,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似乎到了世界的尽头,一切都是那么地枯燥,那么地沉闷。
今天也不例外,在乏味疲惫之余,王正向我聊起了他的一次登山惊险奇遇:他和驴友去野外露营,走在荒无人烟的山间,忽然看到一只花花绿绿、碗口粗细、三角脑袋的毒蛇从脚边滑过,当真是凶险万分,惊心动魄。
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无意中看到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地移动过来,马上就要覆盖住我们的人影,不禁回头望去。这一望之下,我差点儿把魂都丢了。只见一列火车正缓缓地倒行着向我们驶来,和我们俩的间隔距离已经是近在咫尺。
我“啊”的一声惊叫,拉起王正,没命地跑出了很远。回头望去,只见那辆列车正在实施无火车头牵引的溜放作业。由于技术上早已经实现了低噪音的突破,整个列车仿佛一头巨大的怪物在缓缓移动,无声无息,形同鬼魅。
我们俩互相望望,对方眼里尽是恐惧和侥幸。即使给我们中六合彩的机会,我们也不敢再穿越铁路线。
自此以后,我和王正每天都要重复两次这样的四十分钟行程:钻过一座高架桥,穿过一片茂盛的庄稼地,经过一片矮矮的农村平房和公共厕所,沿着崎岖不平、下雨天泥泞、艳阳天下沙的盲肠小路,进入维修车间的大门,掠过高高低低的堆场场地,再跳过一座横架在臭水沟上的独木桥,算是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这路径,成了我们俩每天聊天看景、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清晨,当我们穿过高架桥时,总会看到那个桥上高悬的醒目的大钟,颜色艳丽,做工精致。不过颇为可惜的是,这个钟显示的时间居然比北京时间足足慢了十分钟,估计要么是显示泉城当地曾经的时间,要么就是画蛇添足,臭显变成献丑了;经过垃圾场时,我们总会看见五只野狗昂首驻足、井然有序地站在成堆的垃圾上面挑拣食物。它们大小各异,毛色蓬松。以前,我在动画片中看到成群的野狗,总以为脱离实际,想象着狗就应该是独居的动物,没想到现实中的野狗倒也真是成群结队,拉帮结伙,看来本性还是像它的老祖宗——狼。
说完野狗,再念叨念叨家狗。在路过低矮的农村平房时,我们总会见到村口站着那么几只家狗,只要我们经过,就是一阵狂吠,不知道是欢迎还是抗议。偏偏这些畜牲都是些外强中干的主儿,叫得欢,躲得快,只要我作势上前,肯定灰溜溜地往村里跑。后来,我们俩养成了习惯,经过村前,必在手里握若干的石头,只要狗叫,就是一顿狂轰乱炸。说来也怪,如此一周,这些家狗倒养成了好习惯,见到我们俩,再没有狂吠者,统统逃之夭夭。
宜将剩勇追穷寇,打丫一生活不能自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吗?那一刻,我们依稀回到了快乐的童年。
周末回咸城,我被邢斌邀请出来吃饭小聚。他已经荣升房地产公司的副总,又即将大婚,当真是生活职场两得意。我在经历了此次变故后,也变得谨慎小心,守口如瓶。于是,整晚上,我们两个人都是互探虚实,稳守阵脚。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索然无味。我们都已不在当年的那个位置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默契,短短八个月,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让我尝了个遍,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难道这就是成长?这就是现实?如果这个我还可以勉强接受,友情呢?爱情呢?
关于刑斌的成功,虽然我很羡慕,但并不嫉妒。著名的打工皇帝唐骏说过:“什么是成功的人?超越自己的人就是成功的人。”这世界上包括我在内的众多好高骛远的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怪圈,永远在和别人赛跑,却轻易地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节奏。其实,有时候人生就是不断认知自我、超越自我的过程,这个目标才最适合自己,也最容易被自己所认可和为之努力。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最切合实际的,然后为之长期的奋斗,这也许才是成功的捷径。
这天晚上,我闲得无聊,找王正去外边上网,被他委婉地拒绝。不甘心之下,第二天晚上,我接着去找他,再次被拒绝,仍然不甘心。于是,在第三天晚上,就发生了我们俩之间因为默契而产生的笑话:我直接去推王正房间的门,发现门被死死地锁着,于是,重重地敲了几下。只听里面一声沉重的叹息,接着是懒散的脚步声。他开门,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回到床上。我说:“走啊”,还有没来得及说出要去的目的地,便被他一句果断的“不去”打断。
我不禁好奇,细问他之前叹息和此次拒绝的原因,他答曰:叹息是因为就知道肯定是你敲门,很无奈;拒绝是因为就知道你是约我出去上网,很无聊。
嘿,要说两个人能有这种默契不容易,我越想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还没见着人就叹气,接着问也不问出去干什么就说不去,搞得我一点面子也没有;笑的是:两个人居然可以默契到这种少言寡语却心意相通的程度,委实也不容易。
沉闷的生活千篇一律,偶尔的突发事件倒也成了生活的调剂。
一天晚上,我插好了热水器,准备洗澡,好不容易等到温度合适后,居然停水了,这一停,直到晚上十一点也没有结束。我是个爱干净的人,不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是断然不行的,迫于第二天上班的时间压力,于是,我就着暖瓶里的开水,把洗漱都解决了。
第二天上班,我和王正聊起昨晚上停水的事情。他在大骂停水耽误了洗漱的同时,间接地透露自己一直等到十二点半来水才洗漱。我听完哈哈大笑,调侃他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给供水部门打个电话,让他们务必保持整晚停水。
一年有四季,生命大抵也是如此,有风有雨,阴晴不定。行走在生命的四季里,需要不同的态度和方式,但不变的,是内心永远的平衡和宁静。我试着乐观,淡淡地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静静地度过这变幻的季节,用心感受生命中的每一个人,每一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