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当我回到家里,细心的母亲定定地看着我脖子上的吻痕,随后笑而不语。我进屋看见父亲依照惯例在看股票,查看经济走势,随口便问他最近行情怎么样。父亲说最近股票涨得很厉害,已经突破5500点。我说那是不是可以多买一点,“十七大”还没有召开,到时候股市受政策因素影响,肯定还会进一步上涨。
爸爸谨慎地说:“目前的头等大事就是给你买房子准备结婚,以我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不能在股市投入太多资金。”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房价都高成这样了,能一直涨吗?超过老百姓消费能力两倍都不止了,谁来买啊?”
爸爸不耐烦地说:“这些事情,你小孩子家的也不懂,别跟着瞎掺和。”
我扮了个鬼脸,不服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说,股市这么火,有钱不挣太傻了。不过,我对股市似懂非懂,外行人隔岸观火看得热闹,却也不敢过多地干预父亲的决策。
秦部长仅带领几个人就成功地完成了化肥运输新项目的前期工作,其领衔的投资部也顿时成了集团总部机关当红的部门,各种关系背景的人打破头地往里面挤。林栋说秦部长是个对员工要求相当高的人,如今又红得发紫,更是宁缺毋滥,已经挡了好几拨人,原因只有一个,能力不符合要求。这让我暗暗庆幸自己当年进入他麾下的幸运。
这天,部门新入职一个年轻的姑娘,林栋之前偷偷地告诉我说,她是某局长的千金,秦部长没有拗过花总的权利分派和利益输送,最终勉强接纳了她。这姑娘浓眉大眼,短发齐耳,一脸的英气,进来后也不怯生,大大咧咧地和我打了个招呼,翘腿坐在接待客人的椅子上。
秦部长过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的基本信息,便将她安置在了新的办公桌前。我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傍晚下班,我和淼淼约好了看电影。离开办公室后,我担心晚上会下雨,想起自己的雨伞落在办公室,便返回取伞。一进办公室的门,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局长女儿正在翻弄我的抽屉,将我的业务资料文件全部分门别类地复印了一份,放在桌边。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看到我站在门口,竟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说:“没什么事情,想了解点儿业务。”转身拿起挎包,迅速地撤离了办公室。
我半晌才反过劲来,心说,哪来的野婆娘,跟个土匪一样,第一天上班就打劫办公室。
晚上见到淼淼,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
淼淼惊讶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心有余悸地说:“她该不会是心理变态,有隐私偷窥癖吧?”
淼淼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说:“不会连累到我吧?”
我坏笑着说:“怎么不会?男朋友既然都被调查了,女朋友肯定是同谋,还能跑得了你?”
淼淼撅着嘴,说:“那我们解除男女朋友关系吧,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我用下巴轻轻地刮着淼淼的小手,直到胡子扎得她又痒又疼,叫出声来,才说道:“我们还没共同幸福和成长,你就把男朋友甩了,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吗?”
淼淼撇撇嘴,说:“谁说我要和你一辈子了?我是贪图你的美色,和你耍耍,玩腻了就一脚把你踹了。”
我瞪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她也仰头看着我,严肃地瞪着杏眼,面色凝重。
忽然,她“咯咯”地笑出声来,挽住了我的胳膊,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肩膀上,说:“好了,好了,一点儿都不好玩。你生气的样子真吓人。”
我捏了下她的下巴,故作自怜地说:“如果海洋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
淼淼笑嘻嘻地捂着鼻子,说:“这是谁家的酸秀才,又酸又臭。”
我们部门在开展化肥项目运作后,并没有按照既定的原则,进一步地深入开发市场。花总面对关系错综复杂的公司内外部环境,玩起了微妙的平衡术。他一方面在公司内部肯定投资部前期的工作成绩,另一方面却又将市场开发权让给了北京分公司。这虽然显得不太厚道,倒也未可厚非。毕竟,投资部就那么几个人,几条枪,忙起来根本不够用。北京分公司作为运营主体,做起来倒也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接触时间长了,我发现局长千金是个假小子。在我的抽屉被翻事件后,林栋也同样抱怨过抽屉被翻动,局长千金似乎对每个人的业务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在经历了刚入职一个月的“三分钟热血”后,她渐渐暴露出了贪玩的本质。她每天开着奔驰车上班,一进办公室便沉迷于网络游戏。即使是在白天的工作时间,她仍然堂而皇之,毫不忌讳,玩得不亦乐乎,并饶有兴趣地给我比划着游戏的内容:“你看,我是暗夜精灵,正跑路呢,这是我的坐骑。”她摇头晃脑地沉浸其中,一副悠然自得的陶醉样子。
我看着屏幕,只见一只矫健的白色猛虎在幽暗的林间小道上蹿行,耀眼夺目。我像个傻子一样地问她:“什么叫跑路?”
她不耐烦地解释道:“我现在正要去卡拉赞帮人打本,我这个种族叫暗夜精灵,你看这腰条,这大长腿,骚不骚?”
我迷茫地似懂非懂,心说,看你玩游戏和翻人家抽屉这个劲儿,你是够骚的。她甚至有一次临时周转不开,向我借了五百块钱买游戏点卡。
由于这位局长千金的来头太大,秦部长都对她睁一眼闭一眼,乐得让她自由发挥。
但任谁也不能小看了这位千金。她对业务并不在意,对办公室的人际关系倒是驾轻就熟。公司上至工会主席,下到各职能办公室职员,她由生到熟也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说起自己老子来,她总是边说“老头子”边摇头,说她们家的老爷子怕她惹是生非,将她死死地按在公司里,并再三嘱咐花总要随时通报她的考勤情况。
年底时,赵浩结婚了,在白天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人仰马翻。我和邢斌、杜飞在婚礼当天晚上与赵浩夫妇单独聚了一次。
席间,赵浩忽然情到深处,眼睛湿润。他动情地说:“我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孩子,祖祖辈辈都是背靠黄土地种地为生的农民,今天,我能够在这个城市里安家立业,我很满足了!”
杜飞嬉皮笑脸地说:“赵浩,你可千万别美人在怀就英雄气短啊。你现在是花总的秘书,将来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你可要再接再厉!”
邢斌也笑了,说:“说的没错,你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后面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赵浩说:“我也不打算和张秘书争什么利益。他太狡猾,我也不是对手。我就老老实实地做好我的工作,问心无愧就行了。”
我安慰他说:“个人的命运只能尽量去争取,但也不用太过于在意。俗话说‘人比人要死’嘛!我一个小学同学,从小学习就差,可人家老爸在职场上平步青云,实力雄厚,看着儿子喜欢踢球,就把他送到市少年队去训练。后来,见儿子恋上了篮球,又送到专业队陪练。随后,到了儿子上大学的年龄,又送其去军校念书。最后,干脆直接把他送到欧洲留学,前后花费上百万元。现在,我那同学已经移民了,在欧洲过着悠哉的生活。我们能和他比吗?我们有腰杆硬的老爸撑腰吗?既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实力发挥出来就行了。”
杜飞忿忿地说:“我就是看不起这些个有背景没能力的蠢材。就说你们部门新来的那个女的吧,我去给她办理的人事调动关系,都什么学历和工作经验啊,就在集团总部机关堂而皇之地坐稳了。”
我摊了摊手,说:“这个,其实她的能量还是有的,用人力资源的术语来讲,叫做‘沟通、协调能力出众’。”
邢斌说:“中国就这么个现状,光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倒是赵浩你,别老是看不惯张秘书,毕竟,他是花总跟前的红人。”
赵浩摆了摆手,说:“我是什么样的脾气自己最清楚。人太直,嘴太臭,只会得罪人。”
邢斌宽容地笑了笑,说:“这点可就要靠你媳妇儿以后多调~教调~教你喽!”
妻子满眼神情地望着赵浩,笑着说:“他这个人,固执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拿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动。”
赵浩说:“我的人生大事解决了,哥几个也抓点儿紧吧。”
杜飞说:“前几天,我表哥一帮朋友聚会,我也跟着去了。这帮快四十岁的老爷们中,居然还有一个没结婚的。我当时就琢磨,你说这中年男人不结婚,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他呀,哪怕是个离婚的男人,也好过这没结过婚的。”
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我们,尽管已经工作两年,但仍有着新人一样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梦想改变公司格局的冲劲。我们依然年轻,依然梦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将杜飞嘴里的中年男人失败者放在眼里,也从未想过他的现状与我们的未来有任何相似。尽管对于公司,对于现状有着诸多的不满和不安,我们依然有着可以骄傲的资本:我们有学历,工资虽然谈不上高薪,却也算小康;我们有理想,前景虽然并非一目了然,却也并非遥遥无期。
只是,学历之为学历,也许只在于,它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镜中流光。当学历与关系背景放在一个利益天平上衡量,学历也许瞬间就会变得无足轻重;
理想之为理想,大概就在于,它永远只是触手不可及的水中明月。当理想照进现实,前途瞬间便会变得黯然无光。
那个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一股暗流正在汇聚、涌动,并最终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