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后不久,我的人事调令就下来了。我被安排到公司的商务部任职副经理,具体分管合同和报价审核工作,顶头上司是王岳,下面又给我配了个小伙子做助手,整个部门仍是古大姐的管辖范围。
转来转去,我还是绕不开她的“魔爪”。
新工作对我而言挑战性并不大,因为这些都是我做项目过程中的必修课。不过,我仍然尽心尽力地做好每一项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在新的工作环境中尽快进入角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答秦总对我工作失误的不惩罚之恩。
商务部的工作虽然不算复杂,但工作量不小。随着公司业务的快速发展,每日里从销售前沿传递过来的待审报价和合同源源不断。
我在表面上尽力地保持着一个乐观向上的积极态度,工作勤勉,任劳任怨,内心却并没有从上一个项目的失败阴影中走出。每当夜幕降临,我依然会不自觉地想起过去六个多月的紧张和不安,不断反思自己在其中的得与失,并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重整旗鼓,重新将冷链业务发扬光大。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经历这六个月后在迅速地变老,身心都在不断地向着中年人转变,我不再喜欢运动,不再喜欢说话,偶尔闲下来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蕾蕾自从上次我发微信没有回复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在此期间,我又试着问过几次她的近况,她均没有回复。
这天晚上下班后,她却难得地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病了,让我方便的话去看看她。我听她的声音虚弱,便关切地多问了几句病情。她没有多说,只让我快点照着她给的地址赶过去。
当我敲开门的那一刻,尽管早已经猜到她病了,但她的模样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们不过两个多月没见,她却完全失去了光彩,小脸蜡黄,完全没有血色,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暗无生气又毛躁分叉,只有一双大眼睛依然有神,睫毛随着眼波流转而不断跳动,精神地透着灵气。闷热的夏天,她却穿着秋衣秋裤,并在我进屋后迅速用毛毯盖住了全身。
她的哈士奇已经一岁了,灰白色相间的毛发旺盛,体态健美,既干净整洁又高大威武。我轻轻地俯身摸了摸狗的颈部,它却就势躺在了地上,四爪朝天,显得滑稽又可爱。
我抬起身,站在门口不动,也不去打量房间,只定定地望着蕾蕾。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说道:“不许看。”随后,又是一阵的咳嗽。
我走过去坐到她的床边,柔声问道:“怎么这么虚弱?哪里不舒服?”
她大口咳嗽道:“上周……咳咳……胃就不舒服,不想吃饭。后来,后来,吐了几次,吃了饭就吐,随后就觉得有点发烧,嗓子也开始咳嗽起来。”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有点烫,但并不明显。见她的床头放着扑热息痛,还有治疗急性胃炎的药。
我问她:“你最近都吃什么东西了?”
她想了想,说:“最近没有出去吃饭,都是自己在家里做饭吃。”
我又问了问她的具体症状,大致就是不思饮食,恶心反胃,加上看她的气色蜡黄,显然是胃肠功能紊乱。我故意问道:“这个,问你个不该问的问题,你可不可能是怀孕了呢?”
她“啐”了一口,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半晌缓过劲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一本正经道:“没有最好。今天开始,什么都别吃,直到你有想吃东西的感觉为止。”
她撒娇地说:“我现在就想吃,我要巧克力,费列罗的。”
我叹气道:“你那是馋的,要真的有饥饿的感觉才行,”随后问道:“附近有药房吗?我去给你买点药。”
按照她的指引,我去药房买了一袋酵母片,随后返回。
这次,我留心看了下她的宿舍:房间不大,是一个独立的一室一卫的小公寓,却布置得很温馨。墙上布满了粉色的hello kitty贴纸,小桌上也有几个同样品牌的文具,就连那只哈士奇的耳后都被挂上了充满女性化色彩的hello Kitty蝴蝶结,显得不伦不类,与阳刚挺拔的外型极不相称。
我将酵母片放到床头,嘱咐她说:“小鬼,从今晚开始,一天三次,一次两片,按时吃药,注意休息。最晚后天,包你恢复活力。”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其貌不扬的酵母片,拿起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道:“这是什么药啊?味道真难闻。”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温言劝她服药。待她紧闭双眼、服毒似地吞下药片后,我问道:“最近是不是吃了不少零食啊?”
她嘟着嘴狡辩道:“也没有怎么吃,就是有时候晚上看电视剧嘴巴寂寞,吃了几袋薯片。”
我点头道:“看看,这薯片是油炸食品,你晚上吃了晚饭又吃薯片,消化不良当然就引起胃口不舒服了。”
她不服气地说:“我以前经常这样都没事,为什么这次就不行?”
我笑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说:“因为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胡吃海塞的傻丫头了。”
她噘着嘴说:“就会唬人。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肠胃不好了?”
我见她憨态可掬,心情也不禁大好,逗她道:“因为你有口臭,几米远都能闻到,这就说明你的肠胃不好喽。”
她用被子蒙了脸,尖叫道:“讨厌讨厌,”随后忽然拿下了被子,炫耀似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脸色蜡黄,头发干枯,眼大无神,口气难闻。但这也是考验一个男人的最好时机。如果现在有男人喜欢我,那一定是真爱。”
我笑笑,不再说话,和她的哈士奇玩了起来。
她忽然道:“大叔,我怎么觉得你忽然老了几岁?”
我回头问道:“别瞎说,我们不是也就两个多月没见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说:“是啊,可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消沉,不怎么爱说话,人也不喜欢开玩笑了。”
我没有说话,反问道:“你的哈士奇经常叫吗?”
她想了想,说:“还别说,它平时挺安静的,像个哑巴。不过,偶尔叫那么几次都跟狼嚎一样,开始还真挺令人毛骨悚然的。”
我笑了,说:“所以,话还是少说为好,说多了全是废话,也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头回听说有人把自己和狗比的。”
我也不反驳,陪她聊了一会儿,又牵着她的哈士奇出去遛弯,晚上十点钟,我准时离开。在出门的一刻,她突然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不加思考地说:“来啊,明天应该可以吃饭了,不过要有选择有节制地吃,我要监督你。”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冥思苦想着晚上给她做饭的菜谱。
晚上,我又去看她,见她的气色尽管还没有恢复红润,但也不像昨晚那么蜡黄,精神也明显好了很多。
她撒娇似地说:“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我一丝不苟地望着她,道:“是真的饿了还是馋的?”
她嘟着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闪开了我问询的目光,道:“不怎么饿,就是嘴巴没有味道,想吃东西。”
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由于消化不良造成的胃部发炎、进而引发的轻微身体发热现象已经消退。
我接着问道:“肠胃是不是舒服点了?”
她说:“还成,不怎么恶心了,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头昏眼花,肚子也不翻腾了。不过还是没有饥饿感。”
我点点头,问道:“今天最好是不吃饭,好的更快一些。不过,你实在熬不住的话,也可以吃点东西,但只能带一点油,而且必须定量。”
她像得了恩准一样,伸出柔美、纤细的小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迫不及待道:“还是吃一点。”
我故意板着脸说:“那只能吃白粥咸菜。”
她一脸的失望,重新躺回了床上,并用被子盖住了脸,隔着被子气急败坏地叫道:“不吃了,不吃了,饿死我吧!”
我笑了,说:“要不吃点疙瘩汤吧,不算太油腻,还有点儿味道。”
她把被子重新从头顶拉了下来,依然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也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谨慎了点。
忽然,她笑了,笑得天真又灿烂,开心地说:“你说的啊,不许反悔,赶紧去做吧。”
我在她的冰箱里找到了西红柿、葱、鸡蛋及面粉等原料,系上了围裙,驾轻就熟地做了起来。
片刻工夫,一锅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做好了。为了让汤凉得快一些,我找了个盘子,左手拿着锅,右手擎着勺子,轻轻地将汤汁拨到了盘里。
回头一看,她正倚在门口,探头看着我,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和兴奋。
我开玩笑道:“鼻子很灵嘛!蕾蕾哈士奇快过来,饭要上桌了。”
她脸一红,随即说道:“才不是呢。我是被大叔吸引了。你看看你,挺拔宽阔的后背,洁白无瑕的围裙点缀,配上性~感的油烟味儿,实在是帅呆了。”
我笑道:“得了吧。你那眼神里散发出的光芒哪像是看帅哥的表情啊?整个一个几天不吃饭就快饿死的病人啊。”
她欢天喜地地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脸上有了微微的细汗,气色也红润起来。
收拾完碗筷,我板着脸说:“你今晚吃了两碗,要出去活动一下,不然,胃部压力太大了。”
她一脸的不愿意,磨蹭着不动。
我逗她道:“身材是美女的第一生产力啊!快点吧,美女,你的哈士奇也等着你出去遛遛啊。”
无奈之下,她也不换衣服,穿了拖鞋就出门了。
这天晚上十点,我准时离开。
第三天是周末,我很早就赶了过去。她基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嚷嚷着让我改善生活。
我问她想吃什么,她眨巴着大眼睛,不假思索地说:“红烧肉。”
我无可奈何地说:“小鬼,你虽然是恢复了,但好歹有个适应期。哪有一上来就这么油腻的?”
她摇着我的手,说:“就要吃红烧肉,我要补充点营养。你不会是手艺太潮,不会做吧?”
“行,那就红烧肉,不过需要费点时间。”我淡淡地说。
她喜不自禁地说:“没问题,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去菜市场备好了原料,在她的小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她穿着黑白相间的睡衣,像只喜鹊一样,这里蹦蹦,那里蹦蹦,欢快活泼地围在我周围问东问西。
当我将五花肉切成大块,加入调料后在文火上慢慢焖煮时,她忽然有些反悔了,问道:“会不会太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