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杜国华打电话,语气客气却坚决地告诉他尽快催促办理人员完成工作。五分钟后,我们被通知可以立即装货。在离开开票室的一瞬间,我瞄到那个姑娘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嘴里面嘟嘟囔囔,显然不是好话。
我和司机将车开进了冷库的装货口,站在原地一件件地点货。汗水不断地从脸上流下,划过脖子,与身上的汗水汇合,似乎要将身体的所有精力一并带走。
一个小时后,装货停止。大车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装满,显然还要再装。我知道吉生等货的老问题又来了,找到厂里的生产值班员进行协调。值班员告知,客户要求的产品品类中有部分短缺,现正在生产中,要等一个小时。
我又给杜国华打电话,语气平静地询问这种情况是否需要等待。杜国华很给面子,五分钟后回电话确认,已经与客户协商,暂时不装正在生产那个批次品类的产品,改装其他已有的品类。
生产车间的叉车继续忙碌起来,一箱箱的产品源源不断地被装到剩余的空间内。眼看没有多少空间,装货又停止,我和司机准备关闭车门。
装货空隙,林致武给司机打来电话,询问装货情况。司机如实告知实际情况后,林致武在电话里又是对吉生一通怒骂!
装货接近尾声时,一个20岁出头、身材矮小单薄的年轻人骑着电动车赶了过来,要求我们暂时不能离开,需要补充一些吉生的宣传用品,放进车内一并发送给客户。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冷库的库管员。
这年轻人显然是在库里嚣张跋扈惯了,一脸傲慢地对我们俩指手画脚,显然这也是他平时对司机的一贯态度。他竟然要求我们的大车平白无故地多跑一段路,到他的仓库去装无关紧要的印有吉生集团字样的雨伞、条幅等辅助用品。
我这一天的怨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大声抗议道:“你们这么大的厂,不能用个小车将赠品运过来嘛?你这个电动车拉这些东西也绰绰有余啊!我们为了保障厂里的货物质量,从装货开始这冷机一直在运转制冷,你们这样装装停停,要白白消耗多少柴油?”
年轻人骂道:“你们他~妈的懂不懂规矩?这是厂里的规定,让你们装什么就装什么!不想装就赶紧给我滚蛋!”
我积蓄已久的火气顿时爆发,怒吼道:“你骂谁?信不信老子抽你?”
他瞪圆了眼睛,轻蔑地看着我——他大概认为我也不过是个司机,又会嚣张到哪里去?在这个厂里,没有哪个司机敢对货主单位的人动粗。
我心说,老子斗不过你们公司的袁总,斗不过焦总监,到头来还能让你个小兔崽子坐在头上拉屎了?心念一动,上前一个箭步,左手伸手就去抓他的衣领子,右手已经蓄势待发地擎在了半空。
这小子倒也狡猾,一见形势不妙,“噌”地闪开,快步跨上电动车,迅速发动逃离了现场,边跑边回头威胁道:“不装完这批赠品,你们连大门都出不去!”
我“嘿嘿”地冷笑,找到了冷库值班员,问他装不装货,不装货我们马上离开。冷库值班员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刚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脸色冷漠地说:“不装完赠品,你们出不了门。”
我又是冷笑,道:“那你就赶紧让那个小子把货送过来。”
老头不动声色地说:“你把人家库管员吓跑了,还怎么装货?”
我反问道:“你们公司的库管员要是吓一吓就跑了,那还管什么货啊?直接回家得了。”
老头不说话了,一个人拿着手里的小茶壶,对着茶嘴悠闲地喝起茶来。
我又是一阵冷笑,二话不说,告诉司机:“师傅,上车,我们走!”
那老头儿忽然道:“你们肯定出不了大门!”
我头也不回地说:“我还真就不信了。”
我掏出手机想给杜国华打电话,这时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转念一想,这么屁大的事情还要事事求着他也太没能力了,老子今天还真想闯出点祸来。
大车隆隆启动,缓缓地向大门驶去。还没到门口,那个处理单据的小姑娘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拦住了大车,道:“你们的货没有装完,不能走!”
我下了车,冷笑道:“那你就赶紧通知他们把货送过来!”
那女孩怒目而视地看着我,我微微冷笑,迎着那目光毫不躲避。此时此刻,我浑身都透着一股不忿,随时准备要找人打一架。
终于,那女孩收起了目光,掏出手机给年轻人打电话。不一会儿,那个年轻人开着电动车,驮着几件雨伞和条幅老老实实地驶了过来。
只这么简单的几件物品,竟然就要让装货的大车劳师动众地跑几公里去库房领货,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
我将后车门打开,站在车边轻蔑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他一言不吭,却满是怒容地将赠品扔进了车里。
傍晚六点半钟,我和司机出了吉生旧址冷库的大门。
送走司机后,我骑车返回办公室。这一天又累又乏,又饥又渴,当我返回办公室,才发现门已经被锁上,王小光已经走了。
钥匙在他手里,我的手机又没电,无奈之下,我强打精神骑车出门,找了家小饭馆点了饭菜,又要了一大壶凉开水,在饭菜未上来前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我骑着车回了宾馆,王小光还没有回来。我接上手机电源后给他打电话,问白天有没有什么事情。
他不急不缓地说:“有个急事。车站上午来电话,说目前车站的账户调整,我们之前存在车站账户的资金暂时被冻结,如果要发运,只能用现金。”
我一听大吃一惊。今天晚上,那辆装满货物的车就会返回车站,如果不能及时发运,每多待一天,就会多消耗一天的油。积压时间越久,剩下的燃油就越有可能无法满足从山西到拉萨这么远的长途运输制冷需要。所以,尽快组织发运是当务之急。
为保障资金安全,公司的财务政策严明规定,所有车站发运款均以转账形式直接汇到车站账户,禁止因为铁路发运需要而以个人名义借款,即使明天我去公司请款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从山西到西藏的铁路运费一车要两万多块钱,这么晚了,我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现金?
更可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王小光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我这一天都在愤怒中度过,此时更是怒火中烧,在电话里吼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不知道情况紧急吗?”
他语气平静地说:“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那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他的风格,不是以解决事情为目标,而是以撇清责任为己任。只要是汇报了,但由于是我的原因没有接到消息,他的责任已经被撇开,再不需要关心任何事情。
我的暴脾气再次发作,接着吼道:“隔壁就是林致文的办公室,他下午都知道给司机打电话问装货的情况。你怎么就不能想办法和他要来司机电话,进而联系上我?”
王小光也急了:“你自己的责任,别往我身上赖。反正我的责任尽到了。”
我一句话也不想再和他纠缠,愤怒地挂了电话。
这是公司的事情,秦总在我临走前又吩咐我有事和刘总监商量,如果沟通顺畅,我完全可以找刘总监协助借款。可惜刘总监偏偏是个喜欢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万一我把这事情和他说了,钱的问题倒是可以解决,但是,我又会被他抓住把柄,在秦总面前搬弄是非,说我装货前不调查清楚运力情况,造成由于我组织不力、准备不当而引起的混乱。
我思来想去,唯有硬着头皮向林致文借钱。想想志化堂堂一个大型国企,制度的死板和员工的推脱责任竟会造成现场人员被区区两万块现金压得喘不过气来,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给林致文打电话,刚开了个头,他就恼羞成怒地说:“我没钱。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什么都要我个人出钱?”
他显然一肚子的怨气,开了头便一发便不可收拾,连珠炮似的质问我道:“你们承诺给我的的盈利在哪里?项目的前景在哪里?你们一分钱不出,让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地投钱在里面陪着你们玩是吧?”
我莫名地有些做贼心虚,竟不敢接他的话头,只盼着他能发泄完以后,答应尽快借钱给我。
待他骂累了,我颇为动情却又软中带硬地说:“林总,你我都清楚,现在距离这个项目结束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我们前期那么多的委屈和辛苦都熬过来了,总不能因小失大,前功尽弃吧?我们两家除了这个项目外,还有其他既有的合作,大家总归是朋友,您就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
林致文歇斯底里地说:“我没钱。你们家欠我那么多钱没有结算,项目停止后怎么补偿我的投资损失还没给个说法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的落寞和无助,习惯性地又开始唉声叹气。我不敢找公司的人解决,不能找合作伙伴解决,自己又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究竟该怎么办?
考虑良久,我决定,如果晚上十点再没有解决对策,我就豁上被刘总监找茬儿的风险直接找他。毕竟,我个人的荣誉事小,公司的业务不能停了。
那一晚格外的漫长,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等待和煎熬。
黑暗中忽然屏幕亮起,点亮了我的希望,是林致武!
只听林致武一改往日阴狠狡猾的嘴脸,带着宽容大度、温和儒雅又随和亲切的语气道:“沛文啊,我刚才和我哥哥聊了一会儿,他是压力太大了,没处发泄,就冲着你来了。我们和你相处这么久,打心眼里也没把你当外人。说句实话,你们家做的这个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你最清楚。我们虽然是小单位,可也不是到了求着你们的地步。今天发运需要的这笔钱,我们垫,不就两万块钱吗?可我们不是看你们单位的面子,完全是冲着你啊。你也挺不容易的,从项目开始到现在,一天没有休息过,今天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为了公司的事情忙碌。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关系又这么融洽,你有困难了,当哥哥的能袖手旁观吗?沛文,就冲你这个人品和敬业的态度,我们替你们垫上。明天,我马上取钱,亲自开车送到车站去,保证不影响发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