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我终于松开绷紧了一年的神经,踏踏实实地过了几天随意自在的日子。每日里胡吃海塞,走亲访友,同学聚会,开怀大笑,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过了三天。
第四天头上,母亲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让我当天去相亲见面。我懒洋洋地拒绝了,说目前身心俱疲,没心情相亲,只想心无杂念地休息几天。母亲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依了我的意思,打电话通知对方,延后了见面的计划。
第五天,母亲又给我介绍了另一个女孩,让我见见。我依然不太情愿地拒绝了。这次还没等母亲开口,坐在里屋看报纸的父亲猛地甩过来一句话:“你这七天在家,是不是一个相亲女孩也不打算见了?”
我振振有词地说:“爸,我这两天累得慌,没缓过劲儿来。节后再说吧!”
老头儿用力地抖了下手中的报纸,带出一阵“哗啦”、“哗啦”刺耳的响声。我知道他不乐意了,只不过看在我多日没回家的份儿上,隐忍不发罢了。
第六天,我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母亲急急忙忙地来到我的身前坐下,兴冲冲地说:“你王阿姨刚来电话,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身高和长相据说都不错,你赶紧收拾一下去见见。”
我不耐烦地说:“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春节期间就想好好休息休息,相亲等节后吧!”
父亲这次直接从里屋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命令道:“李沛文,你给我赶紧起来去相亲。你妈妈每天辛辛苦苦,到处托朋友、找亲戚地给你介绍对象,你自己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我不乐意地说:“我工作都累成这样了,连休息的权利都没有了?”
父亲固执己见地说:“相亲就是见个面聊聊,有什么需要费心劳神的?就当是休息了。”
我振振有词地说:“遇上个对眼的,就要绞尽脑汁地找话题;看见不对眼的,出于礼貌又不能马上闪身走人,还得虚与委蛇地陪着聊一会儿。这么急急忙忙地跟赶场一样,还说不累?和上班又有什么区别?”
老头儿气急败坏地说:“你放屁,赶紧给我去。你今年虚岁都三十二了,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我晃着脑袋说:“急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先,目前我功不成、名不就的,能找着什么好老婆?找着也是歪瓜裂枣的看着就堵心。”
老头儿一身不吭地回屋了,我心有疑虑地跟着凑上去,见他抄起了我上学时玩的吉他。不同于往日的是,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抱着面板在怀里弹唱,而是倒提着指板。
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裤子,连毛衣都没穿,抄起外套就冲出了家门。
人生就是如此,它才不管你是否做好了准备,心里是否情愿,更不管你是同意还是拒绝,它就按照自己的节奏,以一副权威严肃的面貌和不容置疑的态度,推着你不断地向前走。这才几年的功夫,我就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变为生活中的大龄剩男。
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我没有来得及盛开便已经凋落,连化作春泥都会被人嫌弃又丑又老。
走在街上,看到一对对的情侣成双成对,在街上热情奔放地秀恩爱,我并没有太多的羡慕。
事事总有两面,爱情给人甜蜜,也会带来苦涩。一个人孤独却自由,两个人温馨而繁琐。硬币的每一面都没有对错,区别只在于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这几年以来,我漂泊不定,四处奔波。反复无常的职场动荡和日趋严重的生活压力早已让我褪去了青春的激~情,遗失了浪漫的本质,不由自主地回归到了生活平静而枯燥的本质。
我孤独惯了,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有个情人当然好,两个人相偎相依,可如果没有合适的人,自己就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这未必就不是另一种幸福。
这个春节过得虎头蛇尾,父亲后两天没给我一天的好脸色。到了初八,我像个囚犯一样如获大赦般地从家里逃脱出来,回到了陌生却没有任何纠缠的北京。
不久,我的工作岗位从销售部调到了办公室当秘书。我猜秦总一方面是利用我的文笔,多处理些日常行政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我在他的身边再学习学习,顺便反思一下自己在上个项目中的得失。
原办公室主任张晓姗由于经验浅、工作失误太多而被调到了人力资源部任部门经理。新的办公室主任四十多岁,是个精明干练、很会来事儿的大姐,对我倒也不错。不过,据说她虽然和张晓姗离任前的岗位相同,级别和待遇却差了好几个档次。
远离了在各方中间辗转腾挪和种种突发情况中绞尽脑汁的一线战场,避开了和各个职能部门扯皮推搡的纷扰和疲惫,我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过上了早八晚五的规律生活。
但我始终对自己有所期待,盼望着可以早日重披战袍,建功立业。闲暇时,我像过电影一般地反复回忆着上一个项目的点点滴滴,日复一日地思考着利弊得失,又不断和其他的前辈交流,期望间接地获得中肯的评价。
我知道,这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经验,也是整个公司的总结。无论对我,对公司,这次失败都是一笔财富。最后,我以项目总结的方式,给秦总写了份报告。他显然很满意,在邮件中回复我要多思考、多总结,并鼓励我能在新的岗位上发挥自己的作用。
这天,我去外管局出入境管理处替秦总办理港澳通行证的续签。进门一看电子排号机,屏幕显示前面还有二十几个人。为了节省时间,我抢先拿了个号码单在手里,随后才去领申请表填写。
由于出门匆忙,我只带了秦总的身份证原件,按照办理流程的规定,还需要身份证的复印件。于是,在填报完申请表格后,我去楼下的复印室办理身份证复印。为了防止在我走开的这段时间里错过了之前预定的号码而需要重新领号排队,临走前,我又在排号机上拿了个号码。屏幕显示,短短几分钟内,前面已经又排了三十七个人了。
所有手续办理完毕,看了看电子显示牌,所领取的第一个排队号码尚未被叫到,我便悠闲地坐着等候。
邻座一个年轻甜美的声音传来:“前面还有七、八十个人呢,今天一下午的时间看来就要扔到这里了。是啊,现在去港澳旅游的人太多了。薇薇,我们到时候去了,不会被挤成柿子饼吧?”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正在和闺蜜打电话。这姑娘侧面看着真漂亮,身材曼妙,一双秀腿笔直纤细,双手温润如玉,指若削葱。一个简单的马尾随意舒适地垂在后面,显得清新自然。
待她放下电话,侧脸的轮廓更是小巧玲珑,美轮美奂。她的嘴唇薄而紧抿,鼻梁笔直而鼻翼微翘,卓然天成的长睫毛随着眼睛的转动而忽闪颤动,犹如蝴蝶的翅膀,翩然起舞。
我的心中一动,她的侧面像极了我曾经的恋人淼淼。
她不经意地转过头来,一双秀目清澈见底,好像婴儿的眼睛一样纯真明亮。
我仔细一看,还是有点区别。她比淼淼年龄小,气质更活泼些,淼淼则更文静一点儿。我心说,如今社会还有这么纯真眼神的姑娘实在难得,心里一动,便凑上前去,厚着脸皮说:“美女,我刚才为了避免错过叫号、重新排队,多拿了一个号码。刚才,我无意中听到你在电话里说排队等待的时间过长,这多出的号码给你吧。”
她眼神狐疑地看着我,大眼睛里满是婴儿一样的好奇和天真。我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号码单放在她的面前,咧着嘴,尽量摆出一副友善的微笑,却又不敢笑得太过放肆,被人家当成大灰狼躲掉。
她看了看号码,拿了那张038号的号码单在手里,腼腆地笑着说:“谢谢你。”
我耸耸肩,淡淡一笑,问道:“你要去香港旅游啊?”
她腼腆却又带着兴奋地笑着说:“我和闺蜜是周杰伦的粉丝,她托人买了两张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我们准备去香港看演唱会。”
我羡慕而钦佩地说:“你们真潇洒,看演唱会都跑到香港去了。”
她拘谨地笑了笑,说:“其实我胆子很小,主要是我闺蜜老是撺掇我去。这次又有这么个机会,就大胆地闯闯呗!”
我问道:“你喜欢周杰伦啊?”
她点点头,说:“儿时的偶像。”
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挺喜欢周杰伦的,不过,他是我青年时期的偶像。”
她捂嘴笑了,问道:“你才多大?”
我无奈地耸耸肩,说:“三十一岁了。”
“哦,”她若有所思地笑笑,说:“也对。我儿童,你壮年。”
我给她讲起当年研究生时期和老赵及大肚冒充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混进体育场免费听周杰伦演唱会的事情(详见拙著番外卷第三十章《青春盛宴》),她聚精会神地瞪大了眼睛听着,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我正讲到兴头上,她提醒我说:“大叔,你的号码快要到了,当心别错过了哦。”
我看看电子显示牌,前面只有五个号码了,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她忽然说:“我们留个微信号码吧,方便联系。”
这回轮到我大眼瞪小眼了,问道:“什么号?”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微信。”
我像个傻子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笑了,一字一顿地说:“微微安的微,书信的信。”
我仍然是一头雾水,问道:“微微安是谁?”
她又笑了,说:“就是韩剧偶像明星车敏杰的老婆微微安啊!”
我心说,老子自打年轻时就不爱看韩剧,谁知道车敏杰是谁啊?
但当着年轻漂亮姑娘的面,我再不敢冒傻气了,便不懂装懂地点点头,但仔细一想,如果因为死要面子而错过了和这么个漂亮姑娘继续聊天的机会,太不值得了,便厚着脸皮又问道:“哪个微?”
她无奈地说:“大叔,看来我们之间真的是有代沟。微笑的微。”
我埋怨她说:“你就直接说微笑的微不就得了?非要绕个大圈子,说什么微微安的微,”又追问道:“微信是什么啊?”
她露出了调皮的表情,说道:“大叔,你太out了,自己去度娘吧!”
我第二次被侃晕了,有些心虚地问道:“谁的娘?(备注:其时百度搜索刚刚将百度变为度娘的俏皮称谓,很多人不明所以。)”
她笑得前仰后合,娇躯乱颤,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嘴里蹦出了一个词:“就是用百度进行网络搜索,和国外的google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