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明调研回来后,秦部长领着我和林栋开始着手准备西南化肥运输项目前期的可行性论证。一方面,我们对化肥行业的市场进行分析,搜集行业数据及发展政策等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我们对新的运输工具产品的运输作业条件以及技术可行性方案等进行调研和分析,重点是从国内外既有的生产单位获取技术制造方案,邀请各位专家学者对方案进行科学论证和研讨;最终决定这个产品成败的依然是盈利模式。只有盈利模式被证明是可实现的,才有可能对公司未来的产品投入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作为项目评估体系成熟的上市公司,诸如净资产收益率等指标均有硬性规定,是必须确保完成的,项目投资回收期、内部收益率等评价指标也是集团内部进行科学分析和评价的必要手段。
那是我最吃力的一段时间,因为我对投资学等经济知识一窍不通,什么都要学习。但也正是那段艰辛的岁月,成就了我快速学习、快速充电、不怕吃苦、敢打硬仗的职业素质,成为我~日后职场生涯中屡屡披荆斩棘的基础。
这天,花总召集新运输产品前期工作的两大主要负责单位——北京分公司和总部投资部就新项目的研发召开了第一次研讨会。从职能分工来说,投资部是公司所有大小项目前期投资论证的深度介入部门,北京分公司作为公司海运和铁路货运代理业务的主要板块公司,负责产品的运营。两者泾渭分明,分工明确,但实际却颇有历史渊源。
秦部长回总部之前一直是北京分公司的老总,之前他带着集团也即花总锐意革新的理念在北京分公司大刀阔斧地进行业务改革,却因为触犯了既有利益格局,被分公司的顽固势力百般阻挠,极力掣肘,最后改革失败,灰头土脸地孤身一人返回总部。
从曾经公司万众瞩目的青年翘楚到如今公司备受冷落的落魄人士,秦部长想要东山再起的雄心可想而知。而如今继任的分公司老总谭国林并非是花总的嫡系,而是大股东公司下派到我们集团的“外人”,其在铁路货运这个行业内浸淫多年,心高气傲却又深谙货运江湖的把戏。所以,也是雄心勃勃地要在新官上任初期就烧几把旺火,亮下自己的招牌。
我听林栋说过多次,早在本次会议之前,秦部长和谭国林已经在暗暗地掰手腕,都想着能够深度介入前期的产品研发和市场开发,各自领人做调研,出方案,一副势如水火、摆开阵势打擂的态度。因为在我们集团身处的这个垄断行业里,谁掌握了这个产品的核心信息,尤其是技术和市场资源,谁就在这个市场上占有了主导权。
我和林栋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他是个很爽直的人。虽然未必什么秘密都会告诉我,但只要是无关大碍的事情,只要我有问,他基本上做到必答,而且答得干脆直接,毫不遮掩。
我问他:“我们部门和北京分公司这么较劲,花总到底偏向于哪方?”
林栋想了想,道:“我揣摩着花总的意思是,鉴于目前形势暂不明朗,秦部长和谭总双方各有千秋,所以干脆袖手旁观,让手下两位大将你来我往杀得乐乎,在竞争中找寻最佳的技术和运营方案。”
我心说,花总这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喜欢看武戏,两方打得这么热火朝天,他倒是怡然自得。可是,这两方重复性的工作,要消耗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啊!
我将思绪收回,看着花总瘦小枯干的身形和干瘪粗糙的脸,心说,这明明是个养鸡的农民形象,却偏偏是个玩鹰的狠辣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只见花总抽了口云烟,缓缓地吐出一个标准的烟圈,徐徐道:“几年前,我们被大股东单位收购,进入了海运和铁路货运代理的市场。别人都认为我们是门外汉,没有经验也没有行业背景,只能固守既有业务,裹足不前。几年来,我们谨小慎微,没有新产品投入市场,也没有盲目地扩大投资规模。我本人并不是个抱残守缺的人,如果不能合理有效地利用资源和政策优势,看到市场机会近在眼前却有钱不挣,那是笨蛋,是傻子,”花总深吸口气,像个古老的皇帝一样,以平和却不失威严的口吻说:“我们缺的是机会。前期也有各种渠道的人给公司推荐了很多项目,但我都没有轻易地做决策。为什么?我们不仅仅是一家垄断型国有企业,更是一家上市公司,我们要挣钱,要在股票市场上有良好的业绩表现。这个项目,你们研究了不少时间了,都谈谈吧!”
秦部长先发言,他带着深厚的感情,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自完成了新业务的收购,进入海运和铁路货运领域这几年的时间里,集团公司按照做大做强的目标,通过有效的运作,在既有业务的资产规模和业务量均有了显著增长;同时,在业务的定位及市场开拓方面,尤其是新产品开发方面,我们也存在着一定的问题,需要加大新产品的开发力度,加大业务结构的调整。经过前期的调研和论证,我认为这个项目是集团公司在铁路货运代理业务领域寻求新突破的绝佳机遇。一方面,它的运输产品技术在国外已经被证明是成熟可靠的;另一方面,盈利模式升级和经济效益非常可观,依托于化肥行业的发展,这个产品在未来会有非常大的发展前景。具体的市场分析报告和这个项目的投资收益情况我们已经做了测算,请公司领导审阅。”
花总不置可否,眼睛瞟了下北京分公司的谭总。谭总五十多岁,是典型的基层出身的领导,重实干,轻理论,说话大马金刀,直来直去。在北京的时候,他就曾当着我的面直言,现在的志化集团根本不需要什么本科生、研究生,最有效的领导干部选拔方式,就是从一线的工人中挑选骨干,并加以重点培养。这让我暗自庆幸没有在他的手下做事,不然,就算拼到累死,恐怕也永无出头之日。
谭总粗声大气地说:“铁路货运在国家的经济体制中存活了这么多年,是有它的优势的。放眼全国任何行业,铁路系统半军事化管理的模式是最讲究纪律的,上下级职责分明,管理体系井然有序。现在,既然我们集团的业务介入到铁路货运主业,就要以铁路货运系统的作风来做事情。讲安全,重纪律,把基础工作做好。”
我听后不以为然,心说,你把铁路军事化管理吹得那么牛,新闻报道的货运系统安全事故还不是一件接着一件。军事化管理不等于科学化管理。计划经济下的行政色彩导致了今天铁路行业的垄断,却也倒逼着市场寻求公路及水路等其他更为灵活和贴近市场需求的运输方式。如今,铁路运输业务江河如下,谭老头儿却死抱着铁路既有的传统观念,让我不由深感自己入错了行,进了一个暮气昭昭的夕阳产业。
谭总兴致勃勃地继续道:“目前,客户有需求是好事,但要向客户讲清楚,铁路系统是什么样的组织方式,是如何运作的。不能让客户以公路的效率和运到时限来要求铁路。这么大的黑家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
谭总说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心说,市场经济环境下,客户就是上帝,客户的需求就是圣旨,如果连客户的需求都不能满足,运输组织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谭总最后终于提到了这个项目。他豪情满腔地说:“北京分公司经过前期的周密调研,认为这个项目符合铁路运输距离和经济效益的特点。只要做好运输组织工作,提高运输效率,那么这个项目的前景非常广阔。同时,我也在这里提个建议,中国的铁路工况条件不同于国外,也不同于水路和公路,既有国外成熟的技术标准仍然要充分考虑中国铁路的实际情况,我们千万不能盲目地照搬别人的技术,一定要符合实际。”
花总淡淡地说:“目前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即:这确实是个好项目,有前景有效益。所以,前期的基础工作一定要做实做好。我决定成立联合项目组,由我担任项目组组长,总部投资部的秦部长和北京分公司的谭总任项目组副组长,其余技术人员和相关项目组人员由两位副组长从各自单位抽调。从今天开始,大家全力以赴推进这个项目,从政策许可、技术定型以及市场开发等方面全面开展工作,定期召开项目进度阶段性会议,保证项目顺利实施。”
散会后,我觉得有点糊涂,问林栋到底我们负责什么,北京分公司负责什么,总要有个分工合作吧。林栋说,看目前的情况,花总仍然在考验秦部长和谭总两人到底谁能胜任这个项目,他既然什么分工都没说,那么两位志在必得的种子选手就必然继续各自为战,各显其能。
我伸了伸舌头,说:“那我们的力量也太薄弱了,就我们三个人。”其实说这话时,我心里只把自己算成了半个人。
自上次和淼淼分别后,我就第一时间加了她的扣扣号码。在发现她的网名叫“海的女儿”后,我也非常“自觉”地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网络名字改了,叫“我想我是海”。
于是,在第一次网络邂逅时,“海的女儿”刚见到我上线就被我气得半死,严正抗议过这个名字多次,说我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怎奈我保持了恬不知耻的丑恶嘴脸和天马行空的独特思维,丝毫不为之所动。
同事邢斌在听了我的“壮举”后,不禁大为担心我在淼淼心目中的形象,对我能否成功抱得美人归深有顾虑。对此,我总是喜欢得意洋洋地炫耀:“追女孩子一要坚持,二要脸皮厚,三要坚持脸皮厚。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