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红星车队的常队长就打来电话,语气诚恳地解释昨天报的价格有误差,之前较近的运行路线一直在修路,他误以为要绕远。后来,他派人去实地考察了一下,近路已经修完,里程缩短,可以下调短运价格。
他低声下气地说:“李总,昨天你们来得匆忙,走得又突然,让我也没来得及略尽一下地主之谊。您看,你们行程如果不紧的话,我开车领你们去泰山转转?如果时间确实不够赶巧,我拉着你们去城里就近兜兜风也行,趵突泉如今正是喷涌的时候,看起来很壮观啊。”
我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暗忖这常队长昨天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价格报得高不说,似乎还要我们求着他做。仅仅一晚上的功夫,他就完全变了模样。十有八九是廖大庆在昨晚和我通完电话后,马上向常队长进行了通风报信。常队长眼看新业务将旁落别家,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增加了潜在的竞争对手,这才主动示好,并积极地要下调价格。
我礼貌地拒绝道:“常队长,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昨天,我们连着见了几家当地的短运商。今天还有几个未见完的要接着约谈,恐怕时间上不是很充裕,游玩的事情就免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毕竟,我们公司在济南和您有业务往来,大家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常队长在电话那端百般地盛情邀请,均被我不卑不亢地一一拒绝。无奈之下,他问道:“李总,您住在哪里?晚上我过去拜访下,顺便聊聊?”
我心里不断地冷笑,嘴上却仍客气地回绝道:“常队长,您真的是太客气了,我们双方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之间的深厚情谊就不必说了。我们今天去考察的车队离市区较远,说不准返回来的具体时间。常队长的心意兄弟领了,还是那句话,有机会,有机会啊!”
常队长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我趁机问他最终能够报出的价格底线,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个一千三百元一趟、压车过夜费六百五十元的报价。
我心说,行啊,压着别人的报价线往上提,与自己之前的报价相比还大幅度下降,这桌子底下的工作做得果然到位。可惜你的业务能力和人家捷迅公司相比差距太大,合作的诚意更是相差甚远,老子要是答应了你,以后项目真得启动了,还不被你牵着鼻子走?
我们一行四人吃过早饭,又赶到了捷迅公司的办公室。王经理已经准备好了捷讯公司的宣传资料、《营业执照》、《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及司机的相关证件等资质文件复印件。
我按照公司的短运合同范本,将我们公司对短运车队的操作细节要求逐一和王经理进行了分析和沟通,对条款中的内容进行了讨论和解答。
至此,合作的最后一步障碍已经扫清,只差公司领导认可后,便可以立即签订合同。
我心说,既然红星车队的常队长降价,不知道这王经理报的价格里还有没有水分,索性便一五一十地将常队长的价格说了,并补充道,如果双方的价格相差不大,恐怕我们公司内部仍然会倾向于选择已合作过的红星车队。
王经理坦诚地说:“李经理,我们车队的这个报价基本上已经是底线了,因为我们想和志化这样的大公司合作,拓展我们海运以外的业务范围。说实话,我们不仅仅关注于你们的新产品这一点业务,凭我们的实力,我相信即使是志化集团把济南地区所有的短运业务都委托给我们,我们仍然有这个能力和信息把它做好。当然,我们也理解贵公司有自己的传统合作伙伴,双方合作的时间久了,必然会有默契。不过,我们山东人有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们敢于和红星车队同时给贵公司提供服务,让您也能有个比较。所以,我们愿意拿出诚意来:一方面,保证价格在全济南市最低;另一方面,我们愿意从小处做起,待贵公司看清我们的实力后,再决定双方业务范围的扩展。既然他红星车队比着我报价格,我就再降一降,一趟一千一百元,不过,过夜费真的不能再降了,这已经到底了。”
福泰祥的庄副总首先开口了:“王经理,您真的是爽快。虽然志化集团是承运商,对选择短运合作商有直接的决定权,但我们作为合作方,也会尽力地推荐贵公司。如果小李他们领导真的最终选择了红星车队,那我们公司一定要替您讨个说法。”
我微微笑道:“王经理,庄总,二位看这样可好?小李我虽然年龄比二位都小,不过,在我们公司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对自家公司的政策还算了解,如今又恰巧负责这个项目的整体运作,也有一定的建议权。我相信秦总是个讲究市场规律的人,不会为了点关系就放弃这么优秀的一家潜在的合作方。不过,也正如王经理所说,既然我们公司已经有了合作商,在同一个地区再引入另外一家必然要经历一个过程。这个项目既然是我负责,我就要站在自己公司的全盘考虑,尽量选择价格最优、实力最强、服务质量最好的合作伙伴。所以,请王经理和庄总稍安勿躁,我今天连夜赶回北京,明天一上班就把情况如实地汇报给有关领导,一定会争取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天夜里,我就和瘸拐李返回了北京。第二天刚上班,我迎面遇到了廖大庆。他问我道:“怎么样,沛文?一切还顺利吧?”
我微笑着说:“还好,还好。长了很多的见识。”
他欲言又止,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等着我透露进一步的消息。我却绝口不再提任何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情,反倒说起济南的气候炎热,风沙袭人。
当天上午,我先是向姜宝华做了汇报,简短地介绍了此次调研的过程,并将捷迅公司的介绍材料、资质文件等一一展现,重点强调了捷迅公司相较于红星车队的价格和服务优势。
姜宝华把廖大庆叫来,将资料分给廖大庆看了,征询他的意见。廖大庆依旧坚持前期的观点,认为只要两家公司的价格差别不大,就应该优先选择红星车队。
我冷冷地说:“廖大哥,运一次差了两百元钱,算上过夜费,可就是差了三百五十元钱。我们的新业务一年预计到达济南的数量会有几百车,折合起来可是至少有十几万元。这可都相当于净利润啊!”
廖大庆强词夺理地说:“我们搞运输的不能光看价格,安全第一嘛。捷迅公司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对红星车队,我们可是知根知底。”
我冷笑道:“不了解可以去调研,去考察。如果按照您的说法,宁可要一个质量低劣的既有合作方,也不愿意引进一个在其他领域已经非常优秀的潜在合作方。”
姜宝华快人快语道:“得了,这件事情纠缠起来没个完。依我看,这短运业务没什么太大的难度,主要就是看价格。李沛文,你再和这两家车队最后谈一次价格,我们再商议。”
我依照姜宝华的要求,分别给两家物流短运商打电话咨询价格,红星车队的常队长又是早早地得到了廖大庆方面的消息,将价格定在了一千两百元一趟,压车过夜费维持六百五十元一夜不变。
我心说,这明显是既要挤掉捷迅公司,又不想自己让利太多,始终保持和捷迅单次一百元至二百五十元的差额。
我恨恨地暗自将红星车队的价格报给了捷迅公司,告诉王经理目前事情处于胶着状态。
王经理无奈地说:“李经理,我们真的已经是最低价格了,你可以去整个济南运输市场打听打听,我们的价格已经基本上不挣钱了。如果这都不能满足要求,那我们真的是冤枉死了。行了,啥也不说了,我一趟再降五十元,再没有空间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我安慰他说:“您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您。”
我把两方最终的报价报给了姜宝华,姜宝华领着我和廖大庆又开了一次会。
我说:“捷迅公司的实力摆在那里,价格有优势,服务能力又强,如果我们真的不相信人家,大不了给个试运期,考察一段时间。我个人倾向于选择捷迅公司。”
廖大庆仍坚持红星车队,并表示愿意协助项目组再和红星车队的常队长沟通,把价格降到和捷迅一样的水平。
姜宝华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行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老这么变相地压低人家捷迅公司的报价,最后,又让人家陪太子读书跟着白玩一趟,那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成了什么了?我看这样吧,既然红星车队的价格始终没有优势,说明其能力有问题,起码是诚意不够。新项目在济南的短运业务就交给捷迅公司了,既有业务维持现状,仍由红星车队负责。”
廖大庆老于世故,领导定下的事情当然不会公然反对,安静地走出了姜宝华的办公室。姜宝华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尽快和捷迅公司签订短运委托合同,保证前期的准备工作尽快完成。
我将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捷讯公司的王经理和福泰祥的庄副总,两人也很高兴。
按照公司的内部流程,起草合同有专门的职能部门,我找到了主管合同的部门——商务部的经理王岳,探讨短运委托合同的拟定。
王岳一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模样,言简意赅道:“李经理,商务部是合同的归档和管理部门,并不负责具体合同的起草工作,建议您去问一下运输部的廖经理。”
我转而去运输部找廖大庆,廖大庆显然还对我没有选择红星车队而耿耿于怀,不阴不阳地说:“我们是短运商的业务管理部门,不过,合同都是商务部在管,我们不负责起草合同。”
我心说,你们俩拿我当皮球呢,踢来踢去的?干脆也不走开,对廖大庆说:“那您方不方便给王岳打个电话,沟通一下这个事情?”
廖大庆像模像样地给王岳拨了过去,接下来就是两个人长篇累牍地讨论,争辩到底应该由哪个部门来起草合同。
其时,我们在北京的新公司刚刚成立两年,制度规范尚不健全,存在很多的管理盲区,分不清到底应该是谁的责任和工作范畴。
我见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没问没了,索性回到自己座位上工作,顺便等两个人的讨论结果。
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一封邮件,是王岳发送给廖大庆并抄送给我的,大意是阐明了商务部不起草合同的理由。
又过了一会儿,廖大庆给王岳回了封邮件,也抄送给了我,大意是说了运输部不起草合同的理由。
两个人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你来我往,在邮件系统内交锋正酣。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静下心来把这个事情做了。
又过了一会儿,动静皆无,谁也没有再发出邮件。
我实在忍无可忍,找到王岳问结果。王岳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说这事情运输部应该做,商务部不承担这个义务。
我心里大怒,心说,两个部门扯皮了一下午,结果事情还没有解决,最后耽误的却是我自己的工作进度。无奈之下,我静下心来,花了一个半小时独自起草完毕了短运委托合同,郑重其事地交给了王岳。
我毫不客气地对她说:“王岳,这次我是看你的面子,纯粹私人感情。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吵翻了天也与我无关,耽误了我的工作,我一定要找有关领导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