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一直认为初见是个很美好的词,两个陌生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相遇,碰撞出未知的火花,所以对初见总是偏爱些。
初见时,莫伊19岁,陆离18岁。
那天阳光很好,湛蓝的天空飘着一朵一朵的白云,陆离穿着黑色轻薄款羽绒服、浅灰色的帽衫、牛仔裤、白色板鞋,第一次走进了辅导班,一米八的个子,却一脸的无奈,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瞟着,仿佛动漫中刻画的人物。这时候,莫伊正从二楼下来,寻思现在的孩子营养真是好,十几岁的年纪,个子都比我高,搞得我天天和在巨人国似的,仰头仰的脖子疼,这才叫真正的仰人鼻息,这么想着又想到封湄知道了自己乱用成语,又该给普及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了。
在莫伊思绪翻飞的时候,陆爸爸已经开始说话,莫伊没怎么听清,但这不影响她一直点头。终于陆爸爸结束了长篇大论,一把拽过陆离,莫伊温和地笑了笑,陆离瞟了莫伊一眼就继续四处乱瞟。莫伊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祖宗不好伺候,要是再来个小果冻一样的,她就真疯了。
陆爸爸看了看表,匆匆离去。
莫伊问陆离:“想坐哪?”
陆离四下看了看,表情淡淡的:“都行。”
莫伊指了指里面的教室:“里面安静些。”
陆离听后,径直走向里面的教室。
莫伊无奈地耸了耸肩。
莫伊走进来的时候,陆离已经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莫伊走过去坐到旁边,轻声问:“课本呢?”
陆离用手撑着下巴:“没带。”
莫伊点点头:“那这次先看我的吧,下次记得带来。”
莫伊见陆离没什么反应,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地打开了数学课本,开始讲课。
课程刚进行了十分钟,莫伊就觉得难以为继了,面前的男孩除了偶尔回答“不知道”以外,一直以沉默对应莫伊的各种问题。
莫伊:“这道题会做吗?”
陆离:“......”
莫伊:“不会做啊?”
陆离:“......”
莫伊:“我解一遍,下一道题是同类型的,你来做。”
陆离:“......”
......
莫伊:“现在会了吗?”
陆离:“......”
莫伊:“下面这道题,会做了吗?”
陆离:“不知道。”
莫伊:“......”
莫伊叹了口气,心想还不如小果冻,小果冻虽然调皮,但好赖会说话的,不由得把陆离划分到了最不喜欢的闷葫芦类型中。莫伊作为这个辅导班的“疑难杂症终结者”,自然有自己的偏方。
莫伊直接将课本翻到下一章,却并不说话,陆离疑惑地看了莫伊一眼,莫伊翻了一页,依旧没说话,陆离皱了皱眉。
陆离皱着眉疑惑地看着莫伊一页一页地翻着课本,大概翻到第五六页的时候,陆离依旧没有说话,莫伊却坚持不住了,一般等级的“闷葫芦”这时候肯定会出声了,然后她再顺势来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教导,循序善诱,但这次怕是遇到了特级“闷葫芦”,正当莫伊的内心在继续翻和不再翻中间做激烈斗争的时候,陆离霍然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莫伊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出教室的陆离,半晌才想起来追出去,乖乖,学生在这里出了事,她要负责任的。
莫伊追出教室,发现陆离就倚在门边,头微微仰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
阳光下的男孩,流畅优美的面部线条,浓密微卷的睫毛,因为阳光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着晶莹灵动的光,高耸的鼻梁,浅粉色的薄唇轻轻抿着。
莫伊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呼吸都连带着窒了一下。
陆离转过头,突然绽放了明媚的笑容,莫伊觉得一阵眩晕,仿佛比阳光还刺眼。
陆离的语气有些调侃的味道:不上课吗?
莫伊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高出自己一头半的男孩,走进教室。
陆离依旧是一只手撑着下巴,只是明显话多了。
莫伊:“这道题现在会了吗?”
陆离:“不知道。”
莫伊:“会不会都不知道?”
陆离:“不知道。”
莫伊:“那你先看看题,不会我给你讲。”
陆离:“......”
莫伊:“......”
陆离:“不会。”
莫伊:“第五道和这道题是一样的类型,我讲完,你自己做第五道题。”
陆离:“你先讲吧,没准你讲完我也不会。”
莫伊:“......”
莫伊:“会了吗?”
陆离:“不知道。”
莫伊:“怎么还不知道?”
陆离:“不知道。”
莫伊:“那我讲的听懂了吗?别说不知道!”
陆离:“Idon’tknow.”
莫伊:“别把我的容忍,当成你厚脸皮的资本。”
陆离:“精辟!”
莫伊:“......”
莫伊的忍耐力一直不错,尤其是在给小果冻上完一节课以后,大家更是觉得莫伊的忍耐力超群,但这次下课后,莫伊黑着脸就出来了,后面跟着的男孩,一脸笑容,看上去很是高兴。
莫伊打算直接上楼,不理这个“光怪”(陆离),走了几步后却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阳光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只觉得脑海中浮现出男孩得意的笑容,再看那个身影似乎一窜一窜地在雀跃,更加咬牙切齿,一扭头,“噔噔噔”上了楼。
将手中的课本“砰”地摔到桌子上,莫伊滔滔不绝地开始对舍友程简吐槽:“极品‘闷葫芦’加特级‘捣蛋’,如此奇珍也能让我碰到,上天真是待我不薄。”
程简笑道:“‘闷葫芦’还能和‘捣蛋’组合呢?不矛盾嘛?”
莫伊道:“嘿,别说,还真不矛盾,人家浑然天成、独树一帜。”
正好走进来的舍友唐甜眨着大眼睛问道:“谁?谁独树一帜?是那个小帅哥吗?”
莫伊撇着嘴翻了个白眼,看得程简捂着嘴直笑。
唐甜不解道:“你们笑什么?刚我看四伊的学生,貌似叫陆离,好帅的,不是说他吗?”
莫伊摇摇头说道:“NONONO,我在说‘光怪’。”
唐甜的柳眉拧成了一团,嘟着小嘴道:“这么帅气的小帅哥,怎么能叫‘光怪’呢。”
莫伊一本正经地道:“老苦,‘光怪陆离’是个成语,是形容事物离奇多变,光怪是指光彩奇异,是个好词,不信你去问封湄,真的!”
唐甜转着水灵的大眼睛想了会,貌似是有这么个成语。
程简这时候已经收拾好准备下楼吃饭,莫伊三下两下收拾好,冲还在发呆的唐甜喊道:“老苦,再发呆就只能喝汤啦。”
说完也不等唐甜,拉着程简直奔下楼。
唐甜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赶紧下了楼。唐甜下来的时候,桌子已经摆好,菜饭也都盛好了。
正吃着饭,博学苑A校区的主任——铭哥对莫伊说:“孙哲下午要带他小表弟来旁听,你有个心理准备。”孙哲是莫伊在辅导班的学生,莫伊送外号,小果冻。
(至于小果冻为什么叫小果冻,舍友苏宸最先提出了这个疑问,唐甜马上举爪同问。
莫伊当时仔细想了想说:“我觉得小果冻身上有甜甜的味道,果冻的味道。”
苏宸皱了皱眉说:“太血腥了,你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吃干抹净。”)
莫伊睁大双眼说道:“什么?小表弟?”
铭哥点点头说道:“对,刚一年级,不过你不用管他,还是给孙哲讲,孙哲他爸怕他不来,所以让他带他小表弟来,算是就个伴儿,主要还是给孙哲讲。”
莫伊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小果冻这就有书童啦?”
语文老师封湄听了插嘴道:“书童是指侍候主人及其子弟读书的未成年的仆人。他顶多算是有个陪读。”
莫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封老师果真学识渊博、博古通今。”
封湄白了她一眼,继续吃饭。
莫伊自言自语道:“小果冻的小表弟,叫什么呢?小布丁?”
封湄就呛着了。
午休完,莫伊收拾好抱着五年级的数学课本下楼,发现小果冻已经坐在教室里,旁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估计是小布丁。
莫伊放下课本,朝小布丁努了努嘴说道:“小果冻,你不给介绍介绍?”
孙哲正在一个本子上瞎画,听后眼睛也不抬,说道:“我弟。”
莫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对小布丁说道:“既然你小表哥这么不负责任,你自己介绍介绍自己吧。”
谁知道小布丁更有个性,嘴巴一撅说道:“你又不是我的老师,要你管?哼!”
莫伊还没反应过来,小果冻站起来,一巴掌甩到小布丁脑袋上说道:“会说话吗?”
小布丁委屈地瞄着小果冻,扁了扁嘴小声说:“哥你刚才不也——”
小果冻打断道:“我行,你不行!在这儿,给我老实儿着!”说完也没瞅莫伊,坐下继续瞎画。
小布丁撅着嘴,抬眼看着莫伊老老实实地说:“我叫李赫一,一年级。”
莫伊看了看小果冻,见小果冻没什么反应,说道:“嗯,你哥哥叫小果冻,你就叫小布丁,好不?”
小布丁眉毛一皱,偷偷看了一眼他哥,见他哥没什么反应,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莫伊笑得欢快,古语说得好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莫伊看了看时间,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便想看看小果冻一直在画什么,刚伸过头去,小果冻用手一护说道:“不准看!”
小布丁立马跑到莫伊面前,推了莫伊一把,挡在他哥前面,昂着小脑袋喊:“我哥说不准看!”
小果冻把画纸一扣,甩手又是一巴掌,怒道:“推谁呢?”
小布丁委屈地看着他哥,扁着小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莫伊一看赶紧说道:“小果冻,不能打人啊!”小果冻瞥了小布丁一眼,没有说话。莫伊寻思要树立她慈爱好老师的形象呀,所以赶紧蹲下身自认为温柔地拉着小布丁说道:“疼不疼?来,我们上课了,快坐到你哥旁边去。”小果冻看了直翻白眼。
小布丁甩开莫伊的手,转过身看着小果冻,小果冻说道:“坐下。”
小布丁马上破涕为笑,小脑袋小鸡啄米般点头:“嗯!”
莫伊嘴角抽搐,心想: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节课上的鸡飞狗跳,小果冻本来已经够莫伊头疼的了,小布丁简直就是小果冻的超级粉丝,对他哥的话是言听计从,一会儿玩粉笔,一会儿玩铅笔,莫伊大吼:“我这是数学课,不是劳务课!你给我老实点儿!”
小布丁有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和莫伊直接顶撞,但依旧不买莫伊的帐,翻了个小白眼,不屑的冷哼一声,该干嘛干嘛,反正就是不听课。
莫伊想,这哪里是陪读,简直就是捣乱。
小果冻见着莫伊发飙,倒是眉开眼笑。莫伊没好气道:“笑什么笑!”
小果冻一副无辜的样子道:“相比下来,我是不是很听话?”
莫伊恶狠狠道:“看题!”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莫伊、程简、唐甜和封湄坐公交车回学校。她们四个是T城S大学,大二的学生,莫伊、程简、唐甜都是数学系的,同住一个寝室,封湄是中文系的,她们利用周末的时间在辅导班博学苑A校区兼职教师。
莫伊三个人回到寝室,这个四人寝室的最后一个成员苏宸,今天没课,现在已经买好了饭,等着她们。
苏宸见莫伊一脸的疲惫问道:“四伊怎么了?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唐甜一脸的神秘说道:“你猜!”
苏宸摇了摇头不搭理她,唐甜泄了气,鼓着嘴大发娇嗔:“宸妈,你都不配合我。”
苏宸一边吃饭一边说道:“配合你?费半天劲都闹不清楚。”
唐甜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哼了一声,终究忍不住八卦的本性,说道:“四伊今天遇到了一个极品‘闷葫芦’加特级‘捣蛋’,是吧?”说完,向程简投去示意的目光。
程简笑了笑却没接话,唐甜只得继续道:“是个小帅哥哦!”
苏宸瞥了一眼和苦瓜一样的莫伊摇摇头说道:“不像是有艳遇的样子。”
唐甜还待说些什么,莫伊已经放下包走到了餐桌旁,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叹了口气道:“我碰到的都是奇珍啊!”
苏宸剥了一个鸡蛋给莫伊,说道:“疑难杂症终结者嘛!”
莫伊无语地看了苏宸一眼说道:“小果冻带了一个小布丁来捣乱,一节课上的鸡飞狗跳,我都累死了。”
苏宸扬了扬眉毛说:“谁飞谁跳?”
莫伊叹了口气横了苏宸一眼说道:“那不是重点好吗?”
苏宸耸了耸肩膀,继续吃饭。
程简开口道:“的确是鸡飞狗跳,我在里面一间上课,就听你们那间好热闹,幸亏宋玥意志坚定。”
唐甜点头如捣蒜道:“就是就是,我在最里面,我家小天都不好好上课了。”说完还白了莫伊一眼。看得莫伊忿忿道:“看我干嘛?”
唐甜不理会莫伊的抗议,对程简说道:“以后咱们上课得离四伊远点,不然影响上课质量。”
程简嗤笑着点点头,莫伊在一旁咬牙切齿。
苏宸问道:“为什么叫小布丁?”
莫伊说道:“小果冻的小表弟当然是小布丁啦!”
苏宸咧了咧嘴,好后悔问了这么没内容的问题。
莫伊又说道:“你说,铭哥怎么对我这么好,难道还要降什么大任给我,现在先苦我心智劳我筋骨?”
唐甜点点头说道:“等待你的是终极疑难杂症!”
莫伊拿勺子敲了唐甜的脑袋一下,唐甜捂着脑袋直瞪莫伊。
莫伊把勺子扔给唐甜,趾高气扬道:“傻白甜,给朕把饭盆刷了去,朕要就寝了,养足精神,明儿还要给‘光怪’和小果冻上课,哎呀!”说完不等唐甜做什么反应,就一溜烟跑到自己床上去了。
唐甜瞪着莫伊正要发作,苏宸问道:“‘光怪’是什么?”
唐甜多云转晴,笑眯眯道:“一个极品特级小帅哥!”
听得苏宸云里雾里,程简收拾好餐桌,端着一摞饭盆和饭勺去水房,唐甜忙跑过去帮忙,路过莫伊床铺,还上去拍了莫伊屁股一下。
苏宸坐在床上,正打算翻翻杂志,莫伊突然说:“宸妈,你有没有——嗯,怎么形容呢,看到一个笑容,然后有心脏漏掉一拍的感觉,嗯,这种经历?”
莫伊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颠三倒四,苏宸很认真想了一会说道:“有。”
莫伊翻过身,目光如炬问道:“谁?”
苏宸没有停下继续翻杂志的手:“监考老师。”
莫伊随手抓过一个抱枕砸了过去,正好唐甜端着饭盆回来,一下子砸到了她脑袋上,莫伊一看赶紧趴在床上装睡,唐甜“啊”了一声,吼道:“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