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理论上讲,简·奥斯丁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妻子。从少女时代,简就致力于培养自己的各种能力,嫁一个好丈夫和做一个好妻子同样对简有极大的诱惑,甚至这种愿望在某些时候超过了小说家对她的诱惑。
乔治时期的女子必须培养各种能力:针织刺绣,烤制面包,照料家人。要配得上淑女的称号,还要学会弹钢琴,唱歌剧,跳上几曲优美的华尔兹。到了维多利亚女王时代,女人在此基础上又获得了一项新的使命,即“家的天使”,也就是在神圣的家里做保护纯洁道德的卫士。
吃完晚饭,如果不用为社会尽职的话,几乎每个人都有义务和家庭成员在一起,大家用音乐、打牌、谈话来相互助兴。
所有这些并没有激起简·奥斯丁的不满,可能这些活动会跟她的写作时间有些冲突,但她非常理解女王时代的风尚,她同姐姐一样安静地坐在壁炉边,朗诵、弹琴、歌唱,陪家人们度过每一个夜晚。同时正是这些群体性的活动,使独身的简并不感到异常寂寞。
英国的一位批评家说过:简·奥斯丁有两个明显的倾向,一个是道德家,一个是幽默家。幽默家当然是指她的小说风格而言,而道德家则是指简·奥斯丁在恪守淑女规训方面堪称楷模。
为了达到社交的目的,人们期望年轻的小姐精通各种艺术,用来展现在社交生活中。她们受教育的目的,是直接用来提高自己在夜晚聚会中的价值和重要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她们结婚之前的“生计”。
简笔下的大部分女主人公都十分优雅地接受了这一点。才艺是中上层社会女性价值的主要内容,掌握这些才艺的目的不是用来自我娱乐和自我完善,而主要是装饰自己,为了更能吸引可能和自己结婚的人,并且让自己成为社交聚会上的宝贝。
在《傲慢与偏见》中,完美的女性是:“必须精通音乐、歌唱、图画、舞蹈以及现代语文,那才称得起这个称号;除此之外,她的仪表、仪态,她的声调,她的谈吐及表情,都得有相当风趣,否则她就不够资格。”
在学校读书的女孩的家长,必须为这些课程付额外的费用。掌握多少才艺实际上反映了家庭的财务状况。父母准备付出多少来提高女儿素质,以便将来嫁个好人家,不同的家庭当然是很不一样的。女孩子长相上的欠缺也只能靠才艺来弥补。如果才艺被用来炫耀家庭的财富和地位,使得女儿们的才艺超过父母,才艺就明显地被当做寻找丈夫的诱饵。
(2)
在此方面,简·奥斯丁显然也受到了训练。在她的小说《劝导》初版时的作者简介中,简·奥斯丁被这样描绘:
她相当具有个人魅力。她身形十分优雅,高度超过一般女孩的身高。她的仪态风度娴静得体。她五官端正,组合起来给人一种无比愉悦、感性与可亲的感觉,恰好反映出她的真实性格。她的皮肤细嫩光滑。说她雄辩的血液透过羞怯的脸颊发言,也不为过。
简·奥斯丁为了迎合中产阶级的审美品味,自己也非常用心地不断学习。她最亲爱的侄女范妮,在她去世之后这样评价她:
以简姑妈的天赋,她在某些场合可以说是典雅精致。如果她再多活五十年,那么她在某些方面的喜好,能与我们较高尚雅致的喜好相匹配。他们(指简及其家人)既不富有,环绕在他们周遭的那群人水准也参差不齐,而他们的出身也不高尚……但至少他们也要稍微高于中产阶级。至少在精神层面及教养方面也必须要求尽量高雅别致……
而简姑妈也很聪明,所以一直把“平凡”抛诸脑后。简姑妈也使自己更为脱俗雅致,至少在与人们交往时是如此。……
简非常喜欢跳舞是出了名的,举办一场舞会,二十支曲子,简几乎一支都不会拉下。舞会是年轻人在一起调情和寻觅结婚对象的绝好机会,姑娘们喜欢跳舞源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男士献殷勤,而男士们也可趁此机会堂而皇之地追求女子。
做针线活是这个时期女子最普遍的业余活动。包括简单的缝纫,给自己或他人做衣服或花边。做缝纫的女子微微颔首,手指灵巧地运动,构成了一幅端庄娴雅的淑女图,是女性魅力的绝好展现。
简·奥斯丁没有看不起这些针线活,相反,她对自己的手工艺品很骄傲自豪,她对自己的针线作品和对用笔写出的作品有同样高的标准。
《爱玛》封面简的音乐才能在姐妹中也是最出色的,她能非常熟练地演奏钢琴,她的演奏水平绝不亚于《爱玛》中的主人公爱玛。
在家务中寻找欢乐是简的美德。衣食住行、家长里短,这些琐事都让简感到津津有味。
那个时代的人们能把生活的艺术做到近乎完美。在简·奥斯丁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描写这些精致生活的片断,这就是她的小说为什么能够如此受人欢迎的一个原因——因为它们允许我们一同去分享那种有条不紊、宁静幽雅的生活,和我们自己生活的时代形成对比。
(3)
但生活总是跟人们开玩笑。一个聪明而独立、近乎完美的淑女简·奥斯丁总是没能抓住自己的姻缘,她只好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写作上。
写小说成为婚姻受挫的简·奥斯丁的第一要事。简最终把刻苦训练的这些淑女的美德,都赋予给她笔下那些可爱的主人公。她一厢情愿地为那些可爱的女人找到了理想的丈夫。
简的父亲是个学问渊博的牧师,母亲出身于比较富有的家庭,也具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因此,简虽然没有进过正规学校,但家庭的优良条件和读书环境给了她自学的条件,培养了她写作的兴趣,她在十三四岁就开始写东西了。
简的可贵之处在于她善于分析问题,编写的故事优雅而令人回味无穷。她的写作技巧精致,语言经过锤炼,对话风趣诙谐,笔下的人物形象鲜活而栩栩如生。维吉尼亚·伍尔夫称赞她是“女人中最完美的艺术家”,此言不虚。
简把一生的时间大多花在写作上,由于她的家境并不好,她一生中居然没有一个独用的房间,大概只有女权主义者弗吉尼亚·伍尔夫更能深刻地理解简·奥斯丁的苦恼(伍尔夫写过一本《一间自己的屋子》的小书,阐明女人应该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她生怕自己秘密创作的事让别人知道,只能在偷偷摸摸中写下那些鸿篇巨制。现在的简·奥斯丁博物馆有一扇著名的“声响之门”,那是因为简从不让人给门轴上油,这样开门时发出嘎嘎吱吱的响声就能使她事先知道有人来了,以便悄悄地收起她写作的纸笔。
所幸的是,简·奥斯丁没有伍尔夫与波伏瓦那样激烈的女权意识,否则,她的一生将会有更多的苦恼相伴。
简·奥斯丁认同那个时代的观念,她悄悄地写作,悄悄地找人出版,她像其他独身的中产阶级女人一样,遵守那时的道德法则。
正因为这样,虽然没有结婚,简·奥斯丁也尽情享受到了那个时代特有生活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