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凉凉地吹着，程旻之将易拉罐捏扁丢进一旁的垃圾袋里。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修长的手指拣了一根烟夹在指间。程旻之微微低头将女士烟点燃，烟雾从空中寥寥升起，迷了他的眼。
他微微抽了两口，沈哲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呢？”
程旻之抖了抖烟灰，直言：“温与歌。”
投向他的眼神瞬间戏谑起来，沈哲调笑道：“嗨呀，这么直白干什么。”
然而下一刻程旻之的眼神却犀利了起来。
沈哲见状有些懵，“怎么了？”
程旻之将烟头碾灭，车头印出的烟印显示出他内心的慌乱，他看了沈哲一眼，抿唇道：“穿帮了。”
沈哲顿时一愣，他看着程旻之的动作，也跟着程旻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穿帮了？”
程旻之此时眼神有些沉，他打着方向盘，下颌紧绷：“她估计知道我在骗她了。”
沈哲心猛地一震，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深夜的沿海公路，一辆超跑开得飞快。
温与歌此刻坐在床头，手机被随意地摆放在一旁，屏幕亮着。她正看着墙上挂钟发着呆。
凌晨三点四十七。
程旻之出去了，而她在他前脚刚出门就醒了。
如果说看老太爷是真，可不是唯一目的呢？
温与歌抿紧唇。如果程旻之是真的只是看望老太爷，那……不应该进了门什么话也没说。
她分明记得程旻之进了房门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站在窗边看外面看了有一会儿。
且不说他一开始没看出自己来，那到后来必定是认出自己了，那为什么还不开口？反而怕开了口让自己发现？
种种迹象让温与歌眉头越皱越深，程旻之没有跟她说实话。
温与歌越想越难受，下一秒，她想到之前给他换衣时偶然露出的伤疤。刀痕很深，微微低头就能看见。
分针指针指向数字12的时候，卧室的房门被打开。
凌晨四点，温与歌终于等到了深夜出门的程旻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她许久没见的人，沈哲。
温与歌抿着嘴神色复杂地看着程旻之，看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转回头。
程旻之身子一愣，他对身后的沈哲淡淡说道：“去客房好好睡一觉。”
不一会儿，门“咔嚓”被关上，整个卧室里只剩下温与歌和程旻之两个人。
温与歌不说话，程旻之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坐着，他站着，像是对峙着双方都不妥协一般。
忽而，有人开口。
“把衣服脱了。”
程旻之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出现一丝错愕，温与歌转过头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把衣服脱了。”
程旻之皱了眉，还没弄明白，只见温与歌掀开被子直接踩着被子下了床。
她光着大长腿，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只见温与歌光着脚走到程旻之面前，伸手就要脱掉程旻之的衣服，却被他一手拦下。
“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双倔强而清澈的眸子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里，像是深深地把他看进了眼里。
程旻之顿了一下，接而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感受到男人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温与歌依旧坚持，“你把衣服脱了。”
愣了好一会儿，程旻之才万般无奈，他松开环住温与歌的手，看了她两眼，见他还是一脸坚定不肯松口的模样，隐下心中难掩的紧张意味，伸手脱着身上的衣服。
一件脱下。
应该光洁白皙的胸膛此时刀痕累累。
温与歌呆呆地看着面前虽然健壮却遍体鳞伤的身体，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她能感受到手掌间的汗意。
“不要看。”
温与歌被他拦着眼，她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只是更加走近他，然后伸手去触摸他身上的伤痕。
有单独的伤口，也有好几条纵横在一起的伤口，有的已经痊愈结疤，有的却像深深地割去了一个小口一般。
温与歌的手有些颤抖，她心里默默数着刚刚摸过去的伤口，却发现，这疤痕像是数不尽一般。
一时间，温与歌没有忍住，她伸出手就这样抱住了他，却在下一秒身躯一震。
指尖摸到了一条长长的刀疤，像是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地方，她猛地将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拿掉，将他一转身子。
身后一条深深的伤疤从盆骨处蔓延至肩坎处。
伴随着无数的小疤，这痕迹就这样霸道地占据着这上半个身躯。
温与歌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她捂着颤抖的嘴，缓慢地将自己的头抵在他的后背上。
没过多久，瘦弱的双肩开始怂动。
她无法想象这七年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应该养尊处优的俞瑾，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那些带着杀戮与狠厉的刀疤，那些痛到骨子里的伤口……
她该想到的……她该想到的！
连先前那副模样都被毁掉丢弃，她就该想到他承受了多少痛和苦。
寂静的房间里，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到程旻之的耳朵里让他低了头，温热的额头抵着他的背，他倏地转过身来，双手扶着温与歌的肩，微微叹息一声便将她拥入怀里。
被夜晚浸凉的胸膛瞬间被她的泪水沾湿，他没有去擦拭她的眼泪，只是伸出手一手一手地拍打着。
温与歌只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比刚才的感觉更难过。
只见他一手一手地抚慰着她的心情，她抽噎着，双手环着他的腰，只觉得心疼不已。
这个世界上，他和她一样孤寂。他护她，敬她，与她说话，说喜欢她，可却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
七年了，他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可是他们却依旧还是以前的他们。
温与歌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
程旻之微微笑，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柔声道：“我不骗你了，我都告诉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温与歌抬眼望着他，只见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有着万千笑意。
她哑声开口：“程旻之，我不怕的，你告诉我，都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