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昭仪嗔笑:“你也学坏了,晓得拿娘娘来压我?”
“跟着娘娘学各种功夫来不及,怎么敢压着娘娘?”项梧嬉笑,这两天跟着华昭仪,倒也亲近起来,且华昭仪本就因项樱喜欢这孩子,从前怎么教项樱的,如今也怎么教她,亦说起,“几时皇贵妃娘娘回来了,你跟着娘娘再学一些才好。皇贵妃娘娘她脾气虽不好,可处理六宫诸事头头是道,另有皇亲宗室内的事,各种礼仪规矩她心里都有一本账,我这些也多是跟她学的。你姐姐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能那么能干呢。”
提起姐姐,项梧难免难过,虽然她愿意为了将来现在花功夫学这些极其琐碎麻烦的事,可本有机会可以去凌岩山探望姐姐,如今一搁置,不知是何时。而二皇子归期不定,姐姐回来也就遥遥无期了。
正说着,外头有小宫女来,说六皇子那儿八公主请项小姐也过去一趟,便辞了华昭仪,往谦言殿去。
是日,晴空万里秋阳和煦,项梧走在路上望了望天,花芙指着遥远的白云层层叠叠的地方对她道:“二小姐别难过,估摸着那边云层下头就是凌岩山,其实主子离咱们并不远。也许忙过这一阵,您就能去见她了。”
“嗯。”项梧收敛思念之伤,振作精神往六皇子的殿阁去,如今走在皇宫之中,再不是初来时的心境,偶尔甚至觉得这里就是家,她在这里等姐姐回来,更等心爱的人回来。
而在花芙所指的层层叠叠云层之下,确实是凌岩山行宫,看云层看着近实则极远,而凌岩山觉得远,又距离京畿并不消多久的日程。眼下皇贵妃带着儿媳在此处休养,起初很不习惯这里寺院庙宇般静谧的一切,如今渐渐习惯,婆媳二人果然越发将精神养好了。
此刻皇贵妃正在寝殿廊下晒着太阳,项樱端来才熬好的燕窝粥,劝说婆婆:“晨起没吃什么,刚熬好的,母妃吃两口垫一垫。”
皇贵妃却笑:“盼着中午烤雉鸡吃,才留着肚子呢。”见儿媳坚持,才勉强吃了几口,恰此刻有宫中信函送来,项樱展信看过,笑道:“父皇在中秋节上晋封华昭仪为怡妃,项淑媛霍淑媛也晋封昭仪。”
“那两人也罢,华昭仪是该晋一晋。”皇贵妃放下燕窝粥,懒懒道,“这些年我犯懒不爱理事时,全是她顶在那儿,冯妃那伙子人不过尸位素餐混日子吧。”
项樱又慢慢念道:“母后还让梧儿跟着华昭仪学着打理后宫琐事,前些日子才听说学规矩,这会子又料理上事了。”
皇贵妃问:“她的伤可好些了?”
项樱也担心,但不想表露在婆婆面前,只笑:“该是好了,不然母后也不舍得叫她辛苦。”
“樱儿。”皇贵妃悠然笑着,“兴许等咱们回宫时,你那野丫头似的妹妹,就要脱胎换骨了。更兴许来时还是你的小妹妹,待我们回宫时,她已经是太子妃。”
项樱微微红了双眸:“母妃这样说,我竟生出几分舍不得。”
皇贵妃笑:“你还没生个闺女呢,将来有了女儿,更明白这份舍不得了。”
此刻又有宫女来,笑盈盈道:“二殿下送信来了。”
项樱好生高兴,与皇贵妃笑道:“今日可不是好日么?”遂与婆婆一同看信,很是和乐。
世人眼里因受儿子丈夫牵连而贬居此处的皇贵妃婆媳,实则过着安逸怡人的生活;反是世人眼里天堂一般的皇宫,每一日都难免风波,个中辛苦非墙外之人所能想象。
项梧安排好谦言殿的事时,七公主八公主已经先回去了,她不能在坤宁宫外时间太长,更不好独自在皇子殿阁内逗留太久,这会儿正要走,宇纪借口要散步送她到门外,不经意地问起:“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好几天不见表姐了,她出宫去了?”
项梧摇头:“皇后娘娘把她禁足了,我也算半禁足中,郡主已经很不开心,下回见了她可别呕她了。”
宇纪答应下,问起:“这些日子辛苦吧?”
“不辛苦,被那些嬷嬷折磨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昭仪娘娘这么温和,我哪儿辛苦呀。”项梧欣欣然,“学了好些东西,挺有意思的。只是……”
“什么?”
“想念姐姐。”
宇纪笑:“是想念我四哥吧。”
“胡说。”项梧赧然瞪他一眼,转身便离了。
宇纪笑看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哪不对劲,也不是项梧身上有什么异样,可总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回坤宁宫的路,总要路过宣吉殿,从前还是很热闹的地方,如今明明也住满了人,却总显得冷清清的,花芙悄声说:“郡主和慕容小姐各自禁足在屋子里,您也不再,平时就数您三人最闹腾,现在当然就冷清了。”
“这是要禁足到几时,我想求一求娘娘,又拿捏不准何时说比较好。”项梧无奈地一叹,记起皇后对她也对宇祥说过的话,她要好好磨一磨瑾姐姐的性子,自己再心疼不舍,也要忍耐下。
再往回走,却见太医匆匆而过,带路的太监宫女里有瞧见项梧在这儿,如今都知道项家二小姐在皇后面前的地位,忙不迭有人巴结上来给她请安。项梧便问:“哪位娘娘请太医瞧?”
听那小太监说了,才晓得是冯妃病了,项梧与她不相熟也不便去探望,待离了那一处,随侍项梧的另一个宫女就说:“冯妃娘娘一定是心病,至今连个封号也没有,昭仪娘娘眼看封了怡妃,她也不见跟着水涨船高,怎么会好过。”
项梧闻言心里不甚舒服,如果她真的跟了宇智,做了他的妻子,而他成为太子成为未来的皇帝,冯妃这样的人,还会不断地出现,一代又一代的后宫,总也免不了悲哀的女人。
转眼中秋在即,项梧跟着华昭仪忙碌晚宴之事,而册封典礼则由宇和在宇祥的指导下帮着准备,眼下一切就绪,只等明日中秋。
这些日子里,皇后也免了傅瑾和慕容琦的禁足,但每日必有一个时辰与她们一起抄写经文,傅瑾受不了委屈,哭过几次,皇后或哄或训斥,俨如母女一般,她渐渐竟也习惯。项梧几日见她一回,都会觉得身上昔日的气息渐渐淡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晚早早歇下,惦记着明日过节的事,项梧心事重重睡不着,花芙值夜见她不睡,便来搭讪说话,想哄她能犯困。
项梧却说起:“以前听说姐姐在宫里料理这些事,总想象不出是个什么光景,如今我只是帮昭仪娘娘搭把手,也不要我搬什么东西花什么力气,可每天心里悬着事儿,真真很疲惫。姐姐这些年,顾着宫里又要惦记家里,实在辛苦。叫她如今去凌岩山养一养,却也是好事。”
花芙哄她:“您头一回不习惯,自然觉得吃力。您瞧昭仪娘娘,这些日子费心不比您少吗?不是也如鱼得水、神采奕奕的?主子她也是啊,历年经历下来,早就习惯了。您往后也会习惯的。”
项梧翻身看着她,小声说:“我看皇后娘娘她,很少管这些事,只是嘱咐哪一个去做罢了。每日不过写写字侍弄花草,或侍奉皇上,烦心的事一件也不在手上。我常听他们说娘娘素来是不管这些事的,娘娘固然尊贵,可她要如何服众呢?”
花芙跟在项樱身边多年,好些道理已经明白,又耐心地说:“奴婢从前跟着老嬷嬷学功夫,嬷嬷曾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奴婢的事虽然不敢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可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项梧似悟,歪着脑袋想半天,“娘娘每天要我汇报做些什么,她明明什么也没插手,也不曾去亲眼看过,却知道我哪儿需要改一改,知道那件事华昭仪那儿必须留心,每天我将她说的话再转述给昭仪娘娘,娘娘总是大叹又疏忽了。果然是呢……皇后娘娘好厉害。”
花芙欣然笑:“二小姐是在想自己将来能不能这样?”
项梧嗔她:“你胡说什么?”但心里却低估,自己究竟是劳心者,还是劳力者。
花芙则笑:“娘娘们如今手把手地教您,他日您若成了皇后,琐事自然有人做,您就是劳心者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