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祥本已自知失礼半个身子退出去,听见这一句立刻又折回来,“母后,饶过她这一次可好。”
宫外头,皇后许了两乘软轿送傅铭夫妇出宫,到宫门外换自家的马车,傅铭的手下来接他回兵部,他却说要先回家。傅王妃愣一愣,忙说:“我没事的,你忙你的去。”
“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想陪陪你。”傅铭微笑,搀扶妻子上马车,自己也跟上来,一路往家里去,路上车轮滚滚,傅王妃终是问,“你会不会以为,是我教女儿的?”
傅铭摇头:“若换一换,她问我这一句,我会信。有些事过去了不想再提,不代表我心里不明白。”
“所以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傅王妃释然,含笑道,“连娘娘都说,是你的错。”
“是,是我的错。”傅铭轻轻搂在妻子的肩头,叹一声,“明日皇上问起来,又该让他嘲笑一番,谁没有年轻糊涂的时候?”
王妃睨他一眼,眼底却尽是温情,又想起一桩来,忙说:“听娘娘的口气,原来宇祥中意我们女儿。”
傅铭这才露出几分严肃:“虽不是坏事,但你可知未来储君会是哪一个?连我也不敢确定,又如何放心让女儿卷入权争?”
“当年太后还与我说,有心让瑾儿做未来的皇后,现在想来,老人家若还在世,恐怕要插手干预孙儿们的婚姻。”傅王妃笑道,“不过皇后娘娘似乎,真有心要我们女儿做媳妇。”
“你觉得女儿这样,可能在权争中与人周旋?”傅铭苦笑,“这个丫头,只能被人宠着捧着,天生享福的命,根本不是算计什么事的人。”
“她总在宫里,与你亲近的少,常与我说你不喜欢她。”傅王妃轻轻叹,“现在看来,你这个做爹的还算了解女儿。”
“再不了解,又该让娘娘训话了。”傅铭又笑,“当年娘娘在我们家待嫁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晃二十多年,再没有比她更贤德的皇后。”
且说历代贤后不少,然能如管皇后这般幸运,实属少见。皇后贤德,帝王寡情,总难免妃嫔窥觊后位,贤后若善,必为人所欺;若恶,便称不得贤。可见后宫是否安宁祥和,女主才德是其一,最最要紧的,终究是帝王之情。而这一切,管皇后皆有。
坤宁宫内,因项梧执意,皇后才同意将她从凤榻挪开,送去原先最早住的屋子,暂时不能回宣吉殿,要在皇后的看护下养好身体,还记得初入宫时项梧的不适应,如今却已渐渐习惯,只要别叫她躺在凤榻上,怎么都好。
至于傅瑾,皇后那一句打二十大板的话并非玩笑,传到宣吉殿的消息,就是说皇后重责端成郡主二十板子,而坤宁宫里也的确动了刑,可打的,却是几个后来被带来的中年嬷嬷。为何打她们,皇后没有对项梧三人细说,只是罚傅瑾站在屋檐下看,声嘶力竭的呼痛惨叫声,吓得她直哆嗦。
慕容琦偷偷看了几眼,躲回屋子里告诉项梧,那几个嬷嬷是今日负责抽签选人的,恨恨道:“娘娘肯定察觉什么了。”
“还没打完吗?瑾姐姐要吓坏了。”项梧反更在乎傅瑾,“娘娘说让瑾姐姐也住这儿么?”
“是这么说呢,说挨了打要养伤,传话去宣吉殿,说是打的瑾姐姐。”慕容琦应答着,接过花芙端来的汤药,问她,“你才刚过来,宣吉殿那儿怎么样了?”
“昭仪娘娘把所有的嬷嬷宫女太监们叫在院子里训斥了一顿,说再出什么事,一定把所有人都打发去做苦役。”花芙应着,“傅家二小姐那里又多派了几个宫女去照顾,是昭仪娘娘派来了,都是生面孔。”
“她心里一定很不自在,闯了祸的能在坤宁宫待着,她却被扔在宣吉殿里,听说傅亲王和王妃也没过去瞧。她心思这样歹毒,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害亲姐姐,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活该。”
慕容琦一边说着一边喂项梧喝药,容不得她皱眉头,好似把对傅琳的恨撒在这一碗药上,重手重脚地给项梧灌下去,喝得她直喊救命。
此时外头打人的声音也停了,花芙出去瞧光景,不多久回来说:“那几个人被打的可惨了,娘娘下令撵出宫。”
“皇后娘娘宽仁待下是众口相传的美谈,这样发狠,必然是动了大怒。”慕容琦赞叹,忽而笑问项梧,“将来你可能做到这样子,平素温柔宽厚,但也有杀伐决断不怒而威的魄力。”
项梧伸手在她腿上拧一把:“你学坏了。”
正嬉闹,外头有皇后的大宫女来,笑盈盈与二人道:“娘娘让慕容小姐留下来照顾项小姐。”
“郡主呢?”二人异口同声问。
“郡主挨了打,也要疗伤呀。”大宫女笑着玩笑一句,又如是相告,“娘娘让郡主闭门思过三日,连二位也不得见,这三日也请项小姐好生静养,若违了娘娘的旨意,娘娘可不答应的。”
如此一场风波算是过去,傅琳筹谋半日什么也没得到,皇后的偏心远在她想象之上,更是被华昭仪派了陌生宫女来日夜看守,想做的事想找人传递的话,都不行了。相反傅瑾三人,项梧被误伤姑且不论,傅瑾那样发疯撒泼,却反而被留在坤宁宫,话是那样传,天知道究竟有没有挨打,非但傅琳不信,宣吉殿里其他女孩子,也都不信。
令人更意外的是,皇后翌日便另指了两桩姻缘,皆是这天在傅瑾姐妹前作答时表现优异的女孩子,只是不同于梁惜悦出嫁慕容府那般隆重,二人被送回自宅,皇家赏赐了丰厚的嫁妆,让他们家中各自拟定成亲的日子,皇后不予以干涉。
这样一来,女孩子留在宫中的目的渐渐有了变化,傅瑾三人被优待的事已然宫内外皆知,各家各府不再奢望自家女儿能成为皇子妃,但也不愿女儿白入宫一遭,能如梁惜悦等人一样得到帝后指婚,也是无上光荣的事。纷纷不约而同传递话进来,让早已难耐深宫生活的女儿们再忍耐一阵子。
不谙政治的千金小姐们,只当自己进宫是陪衬,也不见得都能那么好命得到指婚,却不知,随着慕容家重新回到朝堂,其他几股新势力也渐渐崛起,朝廷正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此刻各府联姻,是抱团战队的最佳途径。
此时此刻,距离京城千里之外,二皇子宇琛和四皇子宇智正歇在小镇驿馆中,两位皇子的到来让地方官府噤若寒蝉,为确保安全,把不大的镇子围得密不透风,宇琛兄弟俩虽不愿扰民,但见他们也安排好了百姓的几日生活所需,也不做计较。毕竟这一路来,还真遇到不少暗中威胁。
渐入秋,宇琛路上染了些风寒,虽不要紧,可难免头疼脑热,此刻宇智亲自熬了汤药送来,进门却见兄长披着衣裳在桌前看图纸,不禁嗔怪:“要是二嫂在就好了,臣弟是管不住皇兄的。”
宇琛抬眸见弟弟端药来,苦笑:“这药太苦,我好了不必再吃。”
“那我只能修书去凌岩山,让二嫂再记下这一笔账。”宇智把药放在哥哥面前,宇琛摇头抱怨,“你们都算计着我惧妻是不是?”说罢还是皱眉把药喝得干净,而后指着地图给弟弟看,“这一处关隘极险,但越过了就是平原,若在那里造兵工厂很是隐秘,虽然合宜,却也不得不烦恼兵器运输的麻烦。”
“这一处我也看好,只不知地质如何,想着最好亲自去勘察一番,才能决定如何开山通路。”宇智也一脸严肃,已无方才玩笑的模样,“不过这样一来一回,恐怕入冬才能回京。”
宇琛笑问:“你一直计算回京的日子,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怕日子久了,多变故。”宇智应这一句,虽然这的确是一半原因,但另一半还是放在心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