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噗嗤而笑,恨我道:“你啊你,若与旁人说,谁能信你会说这些话。”
我轻哼:“臣妾说什么了?”
正斗嘴,却见一女子捧着许多画轴匆匆回来,兴高采烈地嚷嚷着喊自家姐妹:“前头花青馆送画儿呢,上等的美人图,进门就有谁都送,我拿了好些来,姐妹们分了挂在屋子里,再有想要的,自己拿去。”
那些女子围上前来看,或有将画轴展开的,我隐约瞧着的确是美人在图,本不在意,可突然有一卷画轴从她们身下滚落,径直滚到我们面前,绑缚画轴的丝带也散了,整幅图完完全全展开在我们面前。
美人入目的那一瞬,我直觉脑袋似被重击了一下,更是瞬间失了理智,冲上去就从她们手里又夺了几幅画,匆匆展开,果然是一模一样,我抬头看见已有女人捧着画轴往各自青楼里走,竟是浑身血脉奔腾,怒喝着:“把她们都拿下!”
那些女人本见我突然抢东西,正摩拳擦掌要和我过不去,而听我这一喝斥,还没回过神,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涌出许多人,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把她们都按下了,更有地方官府迅疾带兵赶了过来将整条街戒严,那府尹李大人慌得不知所措,直嚷嚷着:“护驾!护驾!”
“于飞!”寰宇突然到我的身后,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回眸看他,他亦已然铁青了脸,只沉沉地对我说,“跟朕回去。”
“皇上……”我顿时泪如泉涌,脚下似灌了铅挪不开步子,他索性一把打横将我抱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冷声吩咐府尹,“把所有的画都收起来,去查一查那个花青馆,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我躲在他怀里,竟是伤心得哭也哭不出来,回到李府私宅,寰宇抱着我一直送回卧房,而后让莲衣看着我,他转身就离开,似是去处理这件事,莲衣不知发生了什么,瞧见我们突然这样,也是干着急。
待夕阳完全落山,黑夜降临东阳城,莲衣正将一支支蜡烛点燃,寰宇终于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相见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些画朕已经派人全部收回了,官府还在继续彻查,决不允许任何老百姓手里有这幅画,于飞,你放……”他无奈地苦笑,失望地坐在一旁,又似乎恨得咬牙,突然重重地砸了一拳桌子,巨响吓得莲衣失手掉了蜡烛。
“皇上……”我一开口就哽咽,“是有人故意这样做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只是一幅画,可是我……”
他起身过来将我抱住:“过去了,朕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朕一定会彻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我的心沉沉地好似陷入泥沼中,困顿得无法舒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母的画像会被大量描摹后散发在大街小巷,我也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仅东阳城如此,还是各地都如此?难道连京城的妓院里,也会挂着我母后的画像吗?为什么要做如此下作的事,为什么要这样来剐我的心?他们伤害不了我的性命,所以才转而来摧残我的意志吗?
许久许久之后,我才平静下来,缓缓问寰宇:“皇上也认得这幅画像?”
他应我:“朕认得,曾和你的画像一起看,当时朕收了你的画像,你母后的画像却不记得放在了何处。”
我沉沉地说:“不知道当初管国送来几幅画像,臣妾最近一次看见,是去年在凌岩山的书房,母后的画像仿佛是被无意中收在了那里,臣妾看过就放回去了,没有动。”
寰宇那里很长一段沉默,而后问我:“你怎么想?”
我看着他,反问:“皇上希望臣妾再追究这件事吗?”
他眼底有愧疚,无声地摇了摇头,“朕不知道。”
“皇上会给臣妾一个交代?”
他颔首:“一定会!”
我又问:“皇上,您知道我的母后吗?”
他的眼神滞了一滞:“朕略知道一些。”
我的声音里,带起的是二十来年的忧伤,“您觉得……她还活着吗?”
寰宇却避开了我的眼神,“朕不知道。”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的父皇禅位后带着你的母后离开了宫廷,游历在山山水水之中,不许皇室寻找他们,他们也自此不再出现于皇室之中,你的母后很年轻,成为继后后,只生下你这一个公主,大概因为和亲的约定,才没有带你走,若不然也许就会带你走。”
“那样就永远也见不到皇上了。”
“也许吧……”他看着我,“可朕因为此生能遇见你,而很幸福。”
我略哽咽:“于飞也很幸福。”
但那之后我们两人都沉默了,谁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直到门外一声凄厉的“皇上”划破夜的宁静,寰宇才松开我的身体,转而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于飞,朕不会再让别人这样羞辱你,而越有人想动摇你的存在,朕就会越紧地把你保护在身边。”
“嗯。”我点点头,才要开口说什么,外头又有哭喊声:“皇上,求求您放了臣女的父亲吧。”
有人高声喝退,有拉扯的动静,有苦骂哀求,实在闹得动静太大,莲衣才进来说:“皇上,李家小姐跪在门外想要见您,奴婢们已经阻拦,侍卫们也来了,可李小姐拿刀抵着脖子以死相逼,您看……”
我拉了拉寰宇的袖子,“臣妾想和您一起去见她。”
他点头答应,挽着我一起走到屋外头,果然见侍卫宫女团团围着那李家幼女,她跪在庭中哭得凄惨,一见我们来,更是迭声哭喊:“皇上,臣女的父亲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他打入监狱,皇上……”
李氏本就生得柔媚多姿,这一哭一哀求,凄凄楚楚我见犹怜,寻常男子怕是见不得这情景,直要动恻隐之心。
我和寰宇走到檐下,就有侍卫阻拦说:“这女子手带凶器,还请皇上和娘娘小心为好。”
“没事的。”我先开口,那侍卫怔了怔,忙又退下,我不等寰宇说什么,径直就走了下去,那李氏见我靠近,忙丢了手里的小刀,匍匐在地上恳求:“皇后娘娘,请您发发慈悲,让皇上放了我的父亲吧。”
“你的父亲治下不严,让东阳城的百姓犯下欺君之罪,皇上本会依法处置,而你跑来这里哭诉,只会让你的父亲罪上加罪,回去吧。”我冷冷地看着她。
她见我如是强硬,竟扭身就绕过我,扑在台阶下冲着寰宇苦求:“皇上,父亲他兢兢业业几十年为东阳城百姓操劳,为朝廷效力,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怎么会做出欺君之事,定是有小人谗言诬陷了他,皇上,求您做主啊。”
我回眸看她,她妖娆的身子匍匐在台阶下,面上梨花带雨凄楚可怜,不知男人们怎么看她此刻的模样,在我眼里,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算计着勾引皇帝。
我箭步回身拦在她面前,脸若冰霜:“你再不走,就去大牢里陪你父亲一起待着,圣颜面前,岂容你哭喊?”
她竟发狠瞪着我:“皇后娘娘为什么非要针对臣女,臣女为父请命是孝道,为何在娘娘看来,如此不堪?更何况臣女求的是皇上,您拦在这里左右官员的命运,难道就不怕外人说您挟制皇上,就不怕皇上落下惧内的笑话?”
“放肆!”我霍然扬手一巴掌扇她的脸上,说我恨他父亲治下不严叫得歹人羞辱我的母后羞辱我也好,说我恨她时时刻刻想要勾引寰宇也罢,反正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怨,谁叫她非要撞上来。宫里的妃嫔尚且不敢如此放肆,她一个小小官员家的女儿,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