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明明声音颤抖着,却还努力地安抚我:“娘娘不要害怕,很快就到行宫了,行宫里也有侍卫,会保护娘娘安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她:“是谁假装了我?会有危险吗?”
“是金儿,娘娘放心,她身边有很多侍卫,一定不会有危险。”
我很不安:“是你让她做的?”
“是金儿自己,奴婢与她商量,让她陪在娘娘身边,奴婢来假装您,金儿死活不肯,说娘娘可以没有她,但不能没有奴婢,金儿她……”
“她不会有事的。”我紧紧地握了拳头,冷声对王巍道,“将本宫送至行宫后,就立刻派人去接所有人回来,不只是坤宁宫里的人,还有跟随你来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少。”
“是!”王巍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我朝他的背影看过去,越过肩头却看见袁卓已在看着我,然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就避开了目光,默默地走到软轿旁,掀起了轿帘,“娘娘上轿吧,他们兴许很快就会发现营帐里的是假皇后。”更对王巍道,“还是先送娘娘入行宫的好。”
众人皆无异议,我们一行重新上路,因不能掌灯夜路十分难走,终还是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行宫,王巍拍响宫门亮出令牌时,将行宫里的守卫和侍者都吓得不轻,本已熄灯昏暗的行宫很快点亮所有灯火,灯火通明的宫殿屹立在山顶,终震住了山脚下的厮杀。
而当我安坐偌大的寝殿,感觉到地龙火炉的温暖时,心底依旧寒凉。
“若真有人敢在路上使绊子伤我性命,我和皇上就能省太多心了。”--曾经我对莲衣说的一句话,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什么省太多心,若真的殒命,省心又如何?而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要我的命,但凡要了我的命,所有的事都有其他办法解决,就算要不到我的命,也总有无数的办法为自己开罪,甚至从开始筹谋一切起,就把他们自身置身事外了。
“放这里吧。”行宫的宫女送来热水和食物,她们似乎很好奇想要看看我这个皇后,却被莲衣拦着,“明日再行礼,娘娘今晚受惊了,不宜见你们。”
宫女们被打发走了,莲衣端着热水到我身边,解下我身上的外衣,绞了热帕子为我擦脸,又想握着我的手伸入水盆洗手,可我身子是僵硬的,她又不敢太用力,两厢僵持着,她终于哭了:“娘娘,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听见她的哭泣,我顺从地将手伸入热水,温暖的触感从手心往心里传,才渐渐感觉到僵硬的身体开始变得柔和,看见她的眼泪,我不顾手上的水就去擦,反而弄得她满脸都是水很狼狈,我竟然因此失声笑了,而这一笑,身体里那个懦弱的管于飞被打败,坚强的自己重新站立起来,竟拍拍她的脑袋说:“莲衣不怕,我福大命大,几个见不得光得贼子能奈我何?”
话音才落,有敲门声,一把陌生的宫女声音说着:“皇后娘娘,这位袁太医求见。”
没想到袁卓已会来,但莲衣不等我答应就去开门了,必然是怕我受惊影响了身体,而袁卓已出现时,果然已脱了铠甲,穿着他平素的衣衫,一个宫女跟在他身后背着药箱,他接过药箱后就示意那宫女退下。
莲衣亲自去为他打下手,摆了脉枕搬了椅子,只等他为我把脉,两人配合默契反而我成了外人似的,等一切妥当袁卓已温暖的手指触在我冰凉的腕子上时,我们彼此无声地对望了一眼。
如那日在船上一样,袁卓已听得很仔细,冗长的一段时间后,才收手停下,却起身朝后退了两步,躬身道:“娘娘恕臣失敬之罪,只因内务府素来会将后妃与皇帝同房的记录通报御医馆,以求来日计算后妃怀孕的时日,同理内务府也会通报娘娘的记录给臣留档,但自臣为娘娘诊脉后,从未收到过娘娘与皇上同房的记录,而娘娘如今脉象有所异常,臣不得不斗胆问娘娘,是否与皇上有过行房。”
我心里砰砰直跳,也非羞于开口说这些事,而是不知道他所谓的异样是否真的是指怀孕,若异样仅仅是身体异常,我这失落的心,我这才被刺杀吓到的心,谁能来安抚?
莲衣却比我心急,抢先回答道:“娘娘的确曾与皇上同房,但此事因一些袁太医和其他人一样不适合知道的缘故才秘而不宣,袁太医,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是否……”
袁卓已却看看我,我终是点头,问他:“本宫怎么了?”
他躬身道:“恭喜娘娘身怀龙裔。”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从他口中说出,竟又觉得不可思议,忙不迭道:“实则才元宵那一晚的事,这么快就能查出来?从未听说几天就能怀上的,是不是错了?袁卓已,你可要知道,若之后又发现不是,这样的得失落差,本宫未必能经受得起,你最好笃定了再告诉本宫,切默让本宫空欢喜。”
他还是那么淡漠冷静,躬身道:“臣笃定,只要娘娘之后静养安胎,必能母子平安。”
莲衣也忍不住问:“只是几天,真的就能查出来?”
他颔首:“人各有异,但喜脉却是一样的,好比娘娘上一胎据说毫无反应,但娘娘这几日的反应很强烈,看似晕车晕船之故,实则不是。臣在船上时已察觉娘娘有了喜脉,但当时飘在江上,船只晃动唯恐听脉有误,臣不敢妄下断论。”
莲衣已然喜极而泣,屈膝在我身旁,哽咽着恭喜我,竟是真的哭成了泪人。
我伸手覆在小腹上,几个月的时间,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又得到了一个,老天到底是作弄我还是眷顾我,明明这样幸福的事,却让我和最爱的人分隔两地无法共享喜悦。一个月前因为无法面对寰宇不得已频频临幸其他女人而想要逃避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月后,我就有了他的孩子,可偏偏我走了,偏偏如今的局面,不得不让我好容易才拥有的孩子偷偷摸摸在我腹中成长。
“正如本宫与皇上同房之事未及时记入彤史,本宫怀孕的事也势必要秘而不宣,本宫相信袁太医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我抬眸看他,不顾眼中已聚拢泪水,自以为坚强地正视他,“本宫希望袁太医,能保本宫顺利诞下麟儿。”
他躬身行礼:“臣遵旨。”
袁卓已离开后,莲衣与其他宫女一同侍奉我安寝,我平躺后其他人离去,莲衣却许久地守在我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脸上含笑含泪就是不说话,我反笑:“你这样子,我还怎么睡?莲衣,你就那么高兴吗?”
“高兴,最最高兴的一件事了。”莲衣一开口就滚下泪珠,“只可怜娘娘千里迢迢孤零零来了这里,本该在宫里享受一切荣耀,本该在宫里有皇上在身边呵护,比起奴婢,皇上才真正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人。”
我喟然轻叹:“荣耀富贵我并不在乎,却真的在乎皇上他在不在身边。”
莲衣却突然忧心忡忡起来:“奴婢知道这些话说了您会不高兴,但事情确实蹊跷,娘娘真的笃信皇上会记得那一晚的一切?娘娘也真的笃信……是皇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可这样的话并没有让我不高兴,反叫我记起那一晚的美好,笑道:“不说若不是皇上又会是谁的话,那一晚我意识是清醒的,我有好好看清他的面容,你不记得了,那晚我没叫你吹灭蜡烛,屋子里纵然不是亮如白昼,也足以让我看清楚他的面容,更何况他的身体……”
我稍稍有些羞赧,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的身体记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又怎么会错?莲衣啊,你不要再担心,就心疼我现在没有他在身边吧。且我不打算立刻就派人去报送消息,那些人能来攻击刺杀我,必然也虎视眈眈我的一举一动,索性安心安胎养一阵子再报给皇上知道,又或者他也时时刻刻关注着我,他会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