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似乎他不信,我的眼神必然已经出卖了自己,他长长地一叹后,目光不再停留在我的身上,错开了他的目光,我浑身都放松下来,可他却说:“今日你见过寰宥吧,他是不是又对你说了什么?”
“只是常云伊的事。”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自信,甚至想要去对视他的双眼,可寰宇却避开我,完全不看我,我唯有继续说,“皇上知道的,他不愿意接纳常云伊,他今日只是对臣妾说,他并不讨厌云伊,仅不希望将来常家落败时要看到妻子伤心欲绝,却什么也不能做。”
寰宇终于看我,“他这么说?”
至少这些话,的的确确出自寰宥之口,自信能自然地说出这些话,但他若再问我……
“于飞。”他眼中的疑惑依旧没有消除,却又有黯然如乌云般的神情在他的眉宇间聚拢,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语调也似有千斤重,终开口道,“朕想听你心里的话,兴许那句话,也是朕无法对你说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涌出,寰宇的面容倏然变得模糊,若彼此的心事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心有灵犀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听得见他说“不要哭”,可我没有哭,眼泪自己要跑出来,我没有办法。
“于飞……”
“皇上!”我冲口而出,“他让臣妾来问你,他说你才是最好的可以解答臣妾的人,管国、管国皇上要灭亡管国?”
尽管眼泪不争气,可我没有哭泣,这一句话说出口,我竟有了正视他的勇气,果然心无芥蒂坦荡荡的人,才真正无所畏惧,问了,说了,我身上再没包袱了。
寰宇沉静地看着我,回答:“不是灭亡,是臣服。”
“臣服?”我当然明白臣服的意思,可不论臣服还是灭亡,无疑会宣战无疑会起干戈,无疑要破坏睦邻友好,我千里迢迢的和亲转眼就是一场笑话,我也不再是与天朝平等帝国的公主,虽不至于沦为亡国奴,可一切都将和眼下不一样,甚至太后所谓皇室需要最高贵的血脉,我也再不能满足她。
痴痴地望着他,问:“管国的存在影响到天朝了吗,皇上是想要开拓疆土吗,可为什么是管国呢?”
寰宇的神情变得严肃:“朕之前就略略与你提过,而你也有自知,管国的朝廷内里早已虚空,如今只是徒有其表。仅边陲而言,与其说是管国与我朝联手抵御蛮族互相扶持,不如说是朕一直在帮助管国,若无朕的军队,蛮族早已攻破管国的防线,一座一座城池掠夺,最终蚕食整个国家,而届时也必将占尽地利,威胁到朕的国土。”
我懂这里头的轻重利害,我并非要他无视朝廷和国家,何况千百年来的历史天下之势从来都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弱肉强食,可是……
“若已嫁来十数年,管国衰败皇上萌生此意,于飞也无话可说。”我满目凄凉地看着他,“可眼下还不足一年,而皇上臣服管国的念头也绝不会是近日才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履行这门婚事,您一定也是知道的,什么百年前的和亲誓约,都是骗人的。”
“于飞。”
“自从知道要成为天朝的皇后,就无比期盼在这里可以重建属于我的家。”我朝后退了两步,“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皇上说您也等了于飞很久很久,可原来臣妾等的是丈夫是家是爱情是亲情,而皇上等的,只是一个人质吗?”
“胡说!”他竟勃然大怒,“朕纵然要灭了管国,也绝不会拿你做人质,你是朕的皇后,不论管国最终变成什么样子,你也永远是朕唯一的皇后!”
“灭了管国?”我浑身一震,“所以说……浑身心里,还是想要灭了那个国家,灭了臣妾的故国?”
“朕。”他重重地喘息着,严肃的目光如利刃插入我的双眼,我几乎无法直视他,“朕,只是有此一说,臣服也罢、亡国也罢,不是朕一己之念,但朕可以为了你去努力,让一切有最好的结果,朕也不愿挑起战争,可是……”
我激动不已:“可是皇兄再昏庸,也绝不会白白把江山拱手相让。皇上,臣妾了解他,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脉,管国人骄傲自满了数百年,他们宁愿战死,也不会愿意臣服的,皇上!”
“管国是你的故土,可你是天朝的皇后!”寰宇凝重的目光叫我喘不过气,“朕说了,朕会尽力让一切有最好的结果。”
我又朝后退了两步,一瞬间心如死灰般的冷漠让我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字字句句清晰地告诉他:“臣妾无所谓做不做皇后,如果皇上的铁骑真有一日要踏足故土,还请您杀伐决断一切以朝廷国家为重,不要顾及管于飞从何而来,她不能保护自己的故国,也绝不想成为您的包袱。”
说完这句,便是彼此良久的无言对视,而他终于将目光从我的身上放弃,缓缓转身朝外走去,用背影留给我一句:“朕对不起你,但朕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