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即刻随着他一同立起向太后告辞,与寰宇前后走过众妃嫔面前时,我发现大家的神色都很自然,似乎如此的情境她们早已经习惯了。
扶着寰宇出殿门的那一瞬我略略回头,却看见太后拉着寰宥指着他腰间那别致新颖的腰带说了什么,随即又点了他的额头,两人笑言间竟亲昵如同亲生母子。
一路前往坤宁宫,寰宇只是牵着我的手没有说话,但握得很紧走得也不快。眼下虽已是初春可依旧天寒地冻,若泼水在地上定即刻就能成冰。宫内主要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扫在两旁,但难免有些地方会有薄冰,我偷偷看着牵着我慢慢行走的寰宇,他是怕我不习惯走这样的道路,才握得我这般紧吧!
寰宇的步子突然停下,他侧身来看我,微微蹙眉道:“朕忘了你不习惯这样寒冷的气候,竟带着你步行。”他一挥手,身后的内监快步跟了上来。
“让皇后的暖轿快些跟上来……”
“不必了。”我欣然而笑,不顾鼻子脸颊早已冻得没了知觉,只是神情兴奋道,“臣妾愿意陪皇上走走。”
寰宇却不应允,只是道:“冻得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还要逞强么?”他冷冷对一旁的岳祥道,“还不快去?”
我噤声不语,虽感念寰宇的体贴,心中仍有一丝不快。并非逞强,我当真觉得轿子里的温热及不上寰宇手心的暖意,何况与所爱之人携手漫步,何等美妙!
然而我终究是不敢违抗寰宇的命令,顺从地坐上了轿子回宫。待寰宇相随而来见我立在仪门处不停地向外张望时,不禁哑声而笑,冲着我摇了摇头,随即挽着我进入内室。
莲衣极其麻利地为寰宇解下雪衣,递上热手巾,再奉上精致的暖炉,一切妥当后才缓缓立到一侧,而我尚穿着方才的雪衣怔怔地立在一旁。
寰宇自然奇怪,他蹙眉看着我,问:“回来许久了为何不换衣服?”
我不愿告诉他缘由,只是低声问:“皇上是自己走回来的么?”
“呵……”寰宇无奈而笑,对莲衣道,“皇后这边没有贴身的侍女和嬷嬷,往后莲衣你就跟着皇后吧,皇后年纪还小,有些事情需莲衣你来提点才行。”
我有半分不服,转而看着莲衣,但见她笑盈盈福身道:“奴婢遵旨,但奴婢以为皇后娘娘的聪慧非等闲女子所有,皇上此刻若不信奴婢的话,日后定会赞同的。”
眉头不禁微微一动,莲衣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竟可以这样与君王说话?我细细回想,的确,方才前往寿宁宫的路上众多妃嫔见了莲衣俱是恭敬有加,连带萧、常二人也不例外。莲衣看起来顶多才过三十岁,若自小服侍寰宇,少说也有二十多年,恐怕比太后和儿子还要亲近几分,难不成……
正暗自思索着,却听寰宇的声音响起,“朕让莲衣送来的衣裳你怎么没有穿?”
我收回了心思,正视着寰宇认真道:“皇上口谕是要臣妾在家宴上穿此华服,臣妾以为此刻便穿在身太过招摇。臣妾是六宫之主,当为妃嫔之表率,端庄稳重才是臣妾应有的仪容。”说完这句话,却莫名有些不自信地垂下了头,在心里,多希望能穿上这美丽的衣裳让寰宇夸我一句呢!
寰宇的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他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要莲衣服侍我换衣裳,便将我支开了。
“除了在太后面前,奴婢从未见过皇上这么爱笑,皇上看到娘娘似乎就特别快活。”莲衣一如之前侍奉寰宇也给我递了热帕子,口中却道,“娘娘当真是福星临世。”
“福星临世!”我心中默念,多么奇怪的测算,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把一个人捧到了云端,可若是有心害我之人指使了钦天监,那我会不会就成了“灾星”?
“娘娘,奴婢伺候您换衣服吧,听皇上方才的口气,似乎是想看您穿上这身华服呢!”莲衣笑得很善意,眼神话语中透满了对寰宇的了解,不由得要我微微不适,最了解寰宇的不应当是我吗?何况一个女官,竟敢揣摩圣意?
莲衣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她支走所有宫女,一边为我卸下围腰,一边口中笑道:“奴婢十三岁进服侍皇上,到如今已有二十年了。可奴婢只是一个御前女官,娘娘才是要生生世世陪伴皇上之人,皇上如此疼惜娘娘,可见是天设姻缘,定合永世之好。”
“永世之好。”我细细念着这个词,心中暖意顿生。的确是我小心眼了,莲衣二十年服侍寰宇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何况面对一个不是自己女人的女人,寰宇定有别番情愫。而莲衣在深宫这么多年,也定晓得什么样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既然在我面前如此随意,可见是诚心要忠于我,而我却因几分醋意而险些误解了她,错哉!
“莲衣,方才你说皇上从前不爱笑的?”为表我亲和之意,遂向莲衣提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本宫缘何常常见到皇上笑呢?当真是因为见了本宫吗?”
莲衣一愣,许是我的口吻很孩子气让她奇怪,但旋即便松了神色,可只是一边将镶嵌了红宝石的腰带替我束上,一边淡淡道:“娘娘往后便能体会,只怕奴婢说了您也不能全明白,且奴婢若无意间断章取义,却要害娘娘误会旁人了。奴婢只能言至此,还请娘娘恕罪。”
我微微一叹,深知此话的含义,看来若不尽快了解寰宇了解这个皇室,往后的日子当会多几分艰辛。
“六宫之主并不好做,将来若朕亏待了你,你能理解吗?”寰宇的话突然萦绕心头,我眉头微蹙,彼时以为贴心的话此刻想来,其实另有深意。
莲衣却笑盈盈将云锦长衫替我穿上,蹲下身子将衣带绑紧,口中继续道,“可是奴婢却晓得,若皇上有心护着谁,便是任何人也伤不了她的。”她立起身子看着我,眼眸里的笑容很纯净,且溢满了自信。
“莲衣也是圣上有心要护之人吧!”我淡淡一笑直视莲衣,伸手牵她,悠悠道,“所以皇上将你赐给本宫,对不对?”
莲衣满面释然之态,我知她与我之间的防备已除,作为不同身份出现在寰宇生命里的女人,我们的心意是相同的,都深爱寰宇,只是那份爱的意义不同。
“逸亲王,是怎样的人?”待一身华服穿戴整齐,我立在镜前照看,用“我”自称问着身旁的莲衣,“皇上此刻似乎余怒未消,从前他们相见也是如此么?我在故土也知道皇上和逸亲王手足情深,朝野传为美谈。为何此刻眼见的却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