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那样折腾自己,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了。”我苦笑,抹去眼泪不让自己哭,这些天的沉默里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我只有做寰宇的妻子,做天朝的皇后这一条路可以走,若不好好地走下去,漫长的人生要如何度过,这一次的祸不论错在谁,我都难辞其咎,痛苦和悲伤只能在一时,我必须自己去安抚和寰宇之间的伤痕。
犹记得他那样对我说过,若是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他该怎么办。
“娘娘……”莲衣见我愣住,生怕我又魔怔,一声声地唤我劝我。
看着她焦虑的面容,亦不住地心疼,与她相识不足一年,半路才成了她的主子,可她却对我发自肺腑的爱着,将我视若亲人般照顾,那一日若非太后赶来,她可能真的会死在寰宇的盛怒之下,幸而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不然寰宇清醒后,定也要悔一辈子。
“莲衣。”
“是,娘娘要什么?”
“莲衣你去涵心殿告诉皇上,我想他,我想见他。”说出这一句,竟是泪如雨下,可我并不想哭泣,依旧重复着,“我不能出去走不到他面前,莲衣,你去把他请来好不好,告诉他,我想他想见他。”
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刚才华氏搬离也没弄出太大的动静,一如来时她只身一人,眼下离开也不过带了几件衣裳,琳琅来问我是否要受华氏行礼,我懒懒地拒绝了,之后便一直静静地等在窗下,盼着那一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但身体太虚弱,等着等着便睡着了,从梦里惊醒我该在等待寰宇时,却只见莲衣守候在身边。急切四顾,终是没能在这寝殿里寻见他的身影,心底那重重一沉的感觉,不知要多久才能忘记。
“他到底还是不肯见我?”我冲莲衣苦涩地一笑,慢慢坐起来,“难为你了。”
莲衣自然是尴尬的,垂首回答我:“皇上去了寿宁宫,奴婢等了好久都不见出来,奴婢原打算托付岳公公,可还是觉得亲口说了才安心。皇上大概是守着小公主,主子再等一等,不论是上朝的路还是去寿宁宫的路,又或者直闯涵心殿,奴婢一定……”
“罢了,莲衣啊,你这样做若惹恼了他,他又该怨你了。”我握起了莲衣的手,坚定地一笑,“我定会见到他,不急于这一时,等我养得更好些了,我自己去找他也成。倒是你,眼睛都眍下去了,好好休息去,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莲衣却哽咽:“若非奴婢疏忽大意,又怎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一晚您和皇上在一起,之后奴婢就该小心,却想着您那么弱未必能……都、都怪奴婢。”
“事情都过去了,没见过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到来就这么去了,许是他仅仅到人间一场轮回,我们并没有母子缘分。”我擦去莲衣的眼泪,“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再如何痛苦也换不回孩子的生命,只会让我和皇上的关系越发得僵,如果上天垂怜,眼下我只希望美咲能醒过来。”
莲衣见我想通透了,竟是喜极而泣,反是我安慰她几句,之后服药休息一切听凭她的吩咐,我也再不提要见寰宇的事,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在深宫养病的日子早已逾月,宫里遭逢大事后长久地平静着,我的身体也有了起色,只是美咲还在昏迷。
太医依旧见天地来,我不似从前那样反感就医服药,再苦的药也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莲衣做的食物也照数都吃下去,身子果然一天天好起来,这一日太医终对我说:“娘娘若觉得有气力,还请去外头走动走动活一活气血,眼看着天就要凉了,等起风下雪,反不好出去了。”
送走太医,莲衣回来问我:“主子要去逛逛吗?”
我摇头:“这几日琳琅也陪我在廊下走走的,并不想出去,不过身上的确见肉了,你每天给我吃那么多东西,身上的小衣也不如从前宽松,再下去该吃成个胖子了。”
“您没听见太医说,要再丰润些好么,太医还嫌您瘦呢。”莲衣笑,上来摸一把我的衣裳,“若主子真觉得小衣紧了,奴婢立刻让人给做新的。”
我有些羞赧:“若一味松下去,真该胖了。”顿一顿却说,“到那时皇上再见我,该不认识了。”
好些日子没提寰宇了,莲衣和琳琅也避之不及怕我难过,这会儿我自己说出来,莲衣自然心疼,但还是笑着哄我:“太医都说您能下地出门了,要不要去见皇上呢?”
我愣愣地看着她,沉吟半晌才问:“他好吗?”
莲衣微叹:“皇上除了去寿宁宫给太后请安或陪着小公主,后宫任何地方就没再去过,荣妃娘娘倒是去过两回涵心殿,也不过送些吃得说几句话就走。奴婢派人打听过,皇上这一个多月里没日没夜地处理政务,除了和大臣们商议国事,平时几乎连话都不说,岳公公干着急,却什么法子也没有。”
“莲衣你觉不觉得,皇上和我的性子,其实有那么几分相似。”听完她絮絮的一堆话,心里想着那个隐忍痛苦的男人,一边是心疼,一边竟莫名生出些安慰,他竟然都不再踏足后宫,他不为了我还能为了谁?但只怕长久下去,太后不满意,宗室也要怪他不为皇嗣考虑了。
“性子是否相似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和皇上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好。”莲衣轻轻叹着,“所有的事都是意外,皇上怪自己也好怪您也罢,都没道理啊,难道不该彼此安慰安抚,怎么非要互相折磨自己呢。”
“这些道理你们都看得明白,偏偏我和他一次又一次地,好玩儿似的。”我苦笑,掐指算一算日子,眼看着就奔年尾去了,在管国时便晓得,朝廷政务一到这个时刻便十分忙碌,仿佛要赶在年节前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似的,纵然我那沉溺声色的皇兄,也不敢在这时候偷闲,自然如寰宇这般心怀天下以社稷为重的帝王,又怎来闲暇去计较儿女情长。
我唤过莲衣:“天凉了容易燥,让小厨房去泡上银耳,拿燕窝来我与你细细地挑,然后炖一盅银耳燕窝,夜里送去涵心殿给皇上。”
她眼睛发光似地看着我:“娘娘要亲自去送。”
“我去不妥,你去就好了,托岳祥递进去就行,你也不必到皇上跟前。”我欣然作答,一边已脱下衣裳挽起袖子,“他吃不吃我管不着,可今日起涵心殿的宵夜就是坤宁宫的责任了。美咲还活着,我也还会有孩子,日子不能凄凄惨惨地过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莲衣喜出望外,对她而言,我的积极心态是那样难能可贵,才刚失去孩子那几天,行尸走肉般的我,大概都快叫她绝望了。
和莲衣对坐细细挑着燕窝,琳琅似乎也高兴坏了,时不时进来问我们渴不渴饿不饿,又说银耳发好了要不要多抓一把枸杞,莲衣恼她闹腾,她却一直乐呵呵地笑,那一股子为我高兴的劲儿,着实叫人暖心。
“往后咱们坤宁宫可要多几张笑脸才行。”晚膳时,膳厅里伺候的人多了,如莲衣琳琅,再有婉儿等,都是平素近身伺候我的,难为这么久她们尽心尽力地在我身边,我若言谢怕她们受不起,淡淡一个笑容,几句安慰的话,总是应该的。
饭后在莲衣陪同下,去小厨房亲手炖上了银耳燕窝,看着蒸笼上热气升腾,仿佛能想象寰宇吃着我做的东西时安然的神情,竟是笑:“原来尽心为所爱的人做想做且简单的事,会那么快活。”
莲衣亦笑:“奴婢盼着皇上和娘娘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颔首,但心里毕竟还有放不下的,便对莲衣道:“明日你再去寿宁宫替我请安,问问太后她是否还愿意见我,我想去看看美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