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之上,一片死寂。擂台之下,也是一片死寂。
金乌的身影渐渐消散,露出秦默瘦弱的身影。她依然一尘不染,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以她的修为,施展煮海这一式,还是会感到有些勉强。
然后,她扫视了一眼远在百丈外的众人,目光流转,最后定格到了那个早已躲在一旁的考官。
“可以宣布了吗?”
“啊……哦哦,”考官连忙跑过去确认了一下,发现李三已经陷入了昏迷,便招呼了几个学员将他抬下去疗伤,然后大声宣布。
“此场,胜者,陈升!”
秦默向考官揖首行礼,然后走下擂台,向后山走去。
她的面容没有欣喜,很是平静,只是额头微微有些出汗。
她所经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可没有人开口。或者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些人,或许他们一辈子,只能仰望吧。
可他们不会知道,曾经这个需要仰望的人,是个需要仰望他们的人。
可秦默没有发觉,人群中,一道怨毒的眼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看台上的人,此刻也没有说话,因为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反而有些怀疑,自己当年的修行,是不是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刚才的那只金乌,他们都看在眼里,其中蕴含着的强大的气息,连他们也感到有些心惊。
一个武尊后期,为什么可以这么强?
这个答案自然没人解释,所以,这一天之后,注定有很多人要忙碌起来。
而一个名字,也随着这一战,开始在学员中广为流传。
他们不太清楚这个人,只知道“他”叫陈升,而更多的人喜欢称呼“他”另一个名字。
——焱。
后山,竹林中,小院。
“和尚我渴了。”
“来了来了……”
“和尚我饿了。”
“来了来了……”
“和尚我好无聊,我要出去玩!”
落无尚如临大敌的站在叶海城床前,双臂一展,面色紧张。
“不行,你哪也不许去,给我乖乖养伤!”
“啊……!”
叶海城哀号一声,顿时觉得人生此刻了无生趣。
距离与李三的那一战已经过去三天了。当落无尚抱着奄奄一息的叶海城来到小院时,却看见里面有个白色的身影正躺在院中的竹藤椅上,呼呼大睡。嘴巴张着,嘴角还有些晶莹,看起来睡的很是香甜。
走近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个人形生物他认识,可不就是苍墨吗。
还没等他开口,苍墨却忽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一脸困倦的对还傻傻的站在院子的落无尚说。
“来了?行了,把人放进去吧,屋里有床。”
“前……前辈,请你……”
“哎哎,好了好了,叫什么前辈,我又不比你大多少,赶紧把人放下。”
苍墨说的是实话,只可惜落无尚一点也不相信。他倒是听说很多前辈高人都喜欢变化成年轻的模样,这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最是喜怒无常,所以他愈发的小心起来。
等他把叶海城平放在床榻上,苍墨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随意瞅了两眼。
“打架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又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落无尚,眼中满满都是“干嘛不保护好身边的女人”这种眼神。落无尚秒懂,瞬间涨红了脸,刚想辩驳几句,忽然泄下气来。
这个眼神,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看着落无尚满脸失落的样子,苍墨叹了口气,拍了拍落无尚的肩膀,出声安慰道。
“既然知道痛了,那么别有下次就好。”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看着落无尚用三分感激三分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苍墨面色平静,等转过身去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的心中泛起嘀咕。
“我这前辈装的还是挺好的,怎么这一套对着秦默就不管用了?”
用秦默那个世界的话来说,这一波,他给自己打满分。
只不过这一切,要是让还在苦苦战斗的秦默知道,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吐血。
……
……
秦默结束了修炼,从竹林中站起身来,迈步进了小屋里,看到落无尚跟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盯着叶海城,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好了和尚,海城只是暂时不能动用玄气罢了,你也不用这样老是不让她下床。”
歪风邪气总是很容易被助长,比如仅仅三天,落无尚就从一个人口中的和尚变成两个人,哦,算上苍墨的话,那就是三个了。
“就是就是!”
见到有人帮腔,叶海城瞬间来了精神,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对着落无尚道。
“身为武者,怎么可以因为这一点小伤就卧床不起,连这点困难都迈不过去,我还怎么踏足修炼一道!”
尽管嘴上说的大义凌然,但是其实叶海城只是单纯的想念后山上形形色色的野味。
这几天来她吃的不是粥就是药,一点荤腥都没碰,理由是落无尚觉得那对伤势恢复不利。这让她一个好吃如命的家伙怎么受得了?
落无尚丝毫不惧,叶海城的那一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于是他用一种你敢下床试试的眼神瞪着叶海城,叶海城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看见两个活宝玩起了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秦默哑然。
她回到了小院里,很没形象的瘫在了平日里苍墨坐的那把竹藤椅上,抱起旁边的紫砂壶,喝了一口凉茶。
果然很舒服。
“呦,我们的大天才结束修行了啊。”
头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苍墨此刻正躺在屋顶晒着太阳。今天的他披散着头发,没有盘成发髻,穿着一席水蓝色的长衫,翘着腿,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花。
秦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这里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表情也丰富起来。只是常年的冷漠使得她面对苍墨时,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击。
可如果做一个对比,现在的她跟刚到学院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不大的小院,给了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家。
“巧儿怎么样了?”
“好的很,我托了几个学员照顾她,没受过人欺负。”
秦默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巧儿也接到小院里来,以前是忙着修炼,还要掩人耳目,带着巧儿实在是不方便。但是现在秦默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而且自己也有了能保护巧儿的能力,更何况她也确实想巧儿了。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这种有人就往小院里带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把自己当成了小院的……
女主人这个词,是不是有点不太恰当?
“我说秦默,”大概是晒够了太阳,苍墨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雀占鸠巢,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放紫砂壶的茶几上。
“明天的比试,对手很强,你有把握吗?”
他扭了扭,侧过身来,这样他不用转头,就能看着秦默的眼睛。秦默的双眼很清澈,就像是一场秋雨后的湖泊,透明中映着水色。
她没有说话,平静的望着苍墨。他们两个人隔得很近,只有几尺的距离,两双眼睛的互视中,没有闪躲,没有羞涩,也没有其它别的情绪,有的只是平静。
他的眼睛很亮,可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深邃,就像是一个久经世事的老人,有种阅尽红尘的玄妙。可他的眼睛却犹如初生的婴儿,干净,纯洁,清澈。从他的眼睛里,她读到了一丝真实的关切,让她觉很温暖。
于是她无声的笑了,像一朵静静盛开的白色梨花。
在这个初春的清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处掩藏的一座小院里,有一对男女,静静的看着彼此,隔着几尺的距离。
也许是感觉有些害羞,或者说有些紧张,先把头扭过去的,是苍墨。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是秦默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不自在,于是她笑的更为开心。
“明天的比试……”
苍墨悠悠开口,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他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擅言词,遇到秦默之后,这种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太多了,于是他也习惯了。
“没问题的。”
秦默收回目光,声音很平静,透着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几天,秦默独战九人,算上最开始落无尚赢的三场,她们已经闯过了四轮比试,终于迎来了两天的休整。但凡能闯到这里的,再往下,再无弱手。
“还是你一个人吗?”
苍墨有些担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默的实力,可是他却始终有些担心。这种担忧是无关实力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
眼下叶海城无法动用玄气,落无尚也有伤在身,剩下的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可是也没什么关系吧,毕竟她已经独自走了这么久。
“会累吗?”
秦默不知道苍墨的这句话,是单纯的问她累不累,还是另有深意。她也不愿意再去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