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花开,可缓缓归矣.......
……
佛堂内,‘文惠贵妃’陈文倩一身灰色僧尼袍,手中捏着一串星月菩提佛珠,不施脂粉的面容苍白无血,在云澜的搀扶下缓缓的坐在沐遥身侧,少许,微微低首,双手合十,轻道:“皇贵妃娘娘见礼了......”
行毕佛礼,便不再言语......
“‘文惠贵妃’近日可好?”沐遥面带浅笑的望着陈文倩一身零落,心头不免升起了不忍,眼前的女子曾是自己当年唯一的敌手,却不想三载一逝,如今她却落魄于此,抿唇,沐遥深吸了一口气,执起茶碗轻抿,却听陈文倩不紧不慢的道:“皇贵妃如今终于羁押群芳,是以半副母仪天下之姿来探视当初的情场败将么?”
沐遥微愣,有些不自然的放下茶碗,粉唇轻抿,却是清浅一笑,轻柔道:“‘文惠贵妃’言重了,诚然当日贵妃入寺,若瑶也在大病当中,因而根本不知晓贵妃是为何而削发,倘若今日贵妃愿意提点若瑶,若瑶自当洗耳恭听.......”
说着,望了云澜一眼,示意她退下.......
云澜领会,忙对沐遥及陈文倩福了福身,轻声道:“两位娘娘慢聊,奴婢先行退下.......”
说罢,微抬首,有些不放心的望了沐遥一眼,而后才迟疑着提裙小步跨出高槛,缓缓离去.......
沐遥望着云澜离去的身影,起身拂了拂长裙,缓步走到‘大日如来’的金像前,将手中的紫檀木签放入了签盒中,抬首,毫无畏惧的直视神佛的庄容,少许,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裘袍,轻声道:“‘文惠贵妃’为何要落发出家?倘若当真是为了天朝祈福,大可落饰即可,为何要入寺遁入空门?”
“落饰出家?”陈文倩眸光死寂的望着堂外昏暗的天空,毫无血色的唇角不禁抿出了一抹苦笑,少许,她扶着矮桌缓缓站起身,消瘦的身子如被寒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般,站在门口迎接冰冷寒风,紧握着手中的佛珠,低声道:“看来皇上真的是疼你疼到骨子里了,就连后宫一品宫妃为何自请落发出家的原因都不敢告之于你,呵呵......”
沐遥轻拧秀眉,转身望着陈文倩单薄却窈窕的背影,眸光闪过疑惑,不禁问道:“‘文惠贵妃’话意何解?”
面对堂外的冷风,陈文倩呼出了一口热气,苍白的唇渐渐乌紫,却依旧冷声轻笑,少许,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满是苦涩的道:“皇贵妃入寺小住三日的事,我已经听主持方丈说了,不过我还是奉劝皇贵妃还是速速起程回宫,免得皇上担忧.....”
说罢,缓缓转首望了一眼沐遥尚且平坦的小腹,神色微微暗淡,再次闭上双眸,带着几许落寂的握了握拳头,轻道:“贫尼忠言逆耳,还请皇贵妃莫怪.......”
“‘文惠贵妃’请便.......”沐遥看出了陈文倩的落寞伤寂,便也不多说什么,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抿了抿唇,打算不再为难于她,于是小步走到桌前,随意坐下,径自饮茶.......
陈文倩也不再多说,似乎二人的话到此已经无法在继续一般,她望了一眼神态安然,眸光不显丝毫波澜的沐遥,突然之间,竟发觉自己竟是何其的悲哀,她唇抿苦涩,却是悠悠的转身,但在走到门槛之时,却又停下脚步,气息有些不稳的转首再次望向沐遥......
沐遥在感觉到陈文倩停步凝视的目光时,不禁秀眉一动,少许,她微微抬首,却见陈文倩的眸光似有闪躲的敛下,而后,只闻她轻声道:“回宫之时,帮我带句话给太后,就道我在此地很好,让她老人家宽心.......”
沐遥听罢,却是轻柔一笑,素手轻放下茶碗,眸光微敛的道:“‘文惠贵妃’既知太后思念,为何不亲自进宫去请安,反而让我这个昔日的敌人传话,难道,贵妃不怕若瑶‘无意’中说出实情,伤了太后的心么?”
说着,眸光清幽的望着陈文倩渐渐僵直的身影,敛下睫,抿了一口茶......
“南宫嫣,你......”陈文倩面色僵硬的望着沐遥一派安然,处事不惊的神色,气恼的紧捏着手中的佛珠,她转身对着沐遥,气息有些不稳的道:“皇贵妃明知这是不可能,却非要如此奚落于我,难道皇贵妃今日前来不是拜佛朝礼,而是赶尽杀绝?”
“‘文惠贵妃’还有什么可以让我‘赶尽杀绝’么?”沐遥突然啪的一声丢下茶碗,而后姿态傲然的起身,冷笑着走到陈文倩身前,望着她一身零落的模样,心头微起酸涩,却依旧狠下心,道:“‘文惠贵妃’刚才将话说到一半便已停住,我也没有为难贵妃的意思,奈何贵妃不走反而还要请我带话给太后,你说……我为何要帮你?”
陈文倩眉宇紧拧,死寂的眸光带着几许绝望愤恨的望着沐遥那似乎永远傲然的神色,紧握素拳,却是苦涩的轻笑起来,而后脚步略带踉跄的撑住一旁的紫檀木案,眼中的泪滴掉落下来,少许,她猛的伸手指着沐遥的面容,竟嘶心歇底的吼道:“南宫嫣,你有今日是你的造化,我陈文倩聪明一世,最后竟然败在你的手中,是老天爷瞎了眼......”
“大胆,离尘,你怎能如此对皇贵妃说话.......”大堂外,突然传开一声呵斥,而后只见一名年长的僧尼面容严肃的走进,眸光锐利的瞪视着陈文倩有些扭曲的面容,厉声道:“离尘,既已为出家之人,怎能当着佛祖的面如此放肆,你.......”
“佛祖?”那名僧尼的话还未说完,却听陈文倩冷声一笑,而后更为怒不可遏的望着沐遥那双依旧平静淡薄的神色,气喘的道:“佛祖能让这样的毒妇成为皇贵妃,让她成为皇上心上之人,佛祖的慈悲何在?就是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把皇上给迷住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长得跟挽月贵妃一样,为什么她死了还能出来作乱.......”
“离尘,你放肆......”那名僧尼在也无法忍受,不禁伸手攉掌,但是手刚扬起,就被沐遥猛的擒住,而后在愣怔之时,只闻沐遥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的道:“让她说......”
那名僧尼整个人一惊,而后分外惶恐的落下手,忙低首,双手合十,颤声道:“贫尼该死,贫尼冒犯了皇贵妃娘娘.......”
陈文倩望着那名僧尼的惶恐神色,不禁笑得更大声,眼中的眼泪不住的掉落下来,像是伤透了心,却又更像是死了心,她指着沐遥的手微微颤抖着握成拳头,声颤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要长得跟太祖的贵妃一样?凭什么皇上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要去求太后推波助澜,推你入帝王的怀抱,凭什么皇上每次在我面前提到你的名字时,总是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像是回到了过去一般,凄惨的笑道:“皇上以前每次找我下棋,都会问我喜欢什么,可是后来你来了,皇上总是问我,女儿家一般都会喜欢什么,呵呵,呵呵......”
……
沐遥怔住了,不是因为陈文倩的疯癫,而是她所谓的‘去求太后推波助澜.....’,虽然,她似乎曾听到过于之相似的话,但是却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在陈文倩疯癫的情绪下说出,竟莫名的刺痛她的心.......
沐遥缓缓蹲下身子,凝视着陈文倩像是失魂了一般的败落神色,不禁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想逼陈文倩将她决意出家的原因说出来,却引出了这么一段她自己曾经从来都不放在心头的一段往事.......
陈文倩泪眼婆娑,却又呆呆愣愣,在看到沐遥为自己拭泪时,却更为疯癫的一把抓住沐遥的手,而后在沐遥愣怔时,眸光突然露出欣喜,道:“皇上,皇上,你终于来看文倩了,皇上.......”
闻声赶来的众人在看到陈文倩如此疯癫的模样时,不禁都怔住了脚步,云澜惊愕万分的望着陈文倩紧抓着沐遥的手,再顾及不了许多的想上前,却见沐遥挥袖阻止,少许,只听沐遥小声道:“贵妃该去休息了......”
“不,不,不要,文倩不要休息,文倩要看着皇上.......”陈文倩一听沐遥让她去休息,忙将沐遥的手抓得更紧,眸中的泪顿时落得更凶,她痴痴的望着沐遥,低喃道:“皇上,文倩真的不介意你只爱南宫嫣,真的,文倩愿意听你说南宫嫣的好,说南宫嫣不理你,你好生气,文倩不会跟别人说,可是……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对文倩,为什么要把文倩当作没有南宫嫣的代替品,为什么要跟文倩说,宠幸文倩是想知道是否当真非南宫嫣不可,皇上.......”
“胡闹,简直胡闹......”大堂外,僧尼的主持慧真师太突然呵斥道,而后大步走进佛堂,一把拉起陈文倩,冷声道:“佛门圣地,身为佛家弟子竟然在‘大日如来神像’前如此失仪,来人,将离尘押送到柴房反省........”
“小姐.......”云澜慌忙走进佛堂,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沐遥,眼中满是担忧的望着她.......
沐遥望着陈文倩半痴半傻的样子,心头的酸涩令她无法承受自己所犯下罪责,她伸手,不禁有些无力的道:“师太且慢.......”
而后在众人都愣住之时,轻声道:“皇宫内也设有佛堂,如今‘文惠贵妃’已失心智,师太不如看在佛祖的慈悲上,让若瑶带她回宫吧.......”
“这......”慧真师太面露为难,不禁转首望向站在堂外的慧圆师太与寺院的主持方丈,少许,只见主持方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而后道:“皇贵妃娘娘,陌生花开,可缓缓归矣,若是娘娘要即可起程回宫,贫僧不敢阻拦.......”
沐遥的眸光一凛,疑惑的望向那名年迈的方丈,却见那名方丈低着首,面容上依旧是慈悲平静之色,心中生疑,却也不能推辞,于是便对萧童道:“备车,即刻回宫.......”
云澜愣了一下,秀眉紧拢,有些心有顾忌的望了陈文倩那呆傻的模样,抿了抿唇,却只能无奈的应声道:“奴婢遵命.......”
而后提裙跨出门槛,对着四面守卫的御林军道:“皇贵妃有令,即刻备车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