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清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
‘御花园’处,王公公一身褐色丹顶鹤朝服,手执拂尘慌张的在鹅卵石小路上碎步快跑,额头上的汗已显现,口中呵着热气,气喘吁吁的踏上了白玉阶,直奔长廊西侧的‘承乾宫’而去.......
‘承乾宫’内,陈文倩一身朱红,带着几分不奈却又懒散的神色坐在椅榻上,纤细的素手执着茶碗,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而后放下,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兰,轻柔道:“德妃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青兰望着自己的主子,摇了摇首,但却自信的道:“小姐,无论德妃愿不愿意,只要杜湘儿一死,她便六神无主,到时候她不听小姐的,也得听小姐的......”
德妃算什么?
在这个后宫里只要没有皇上的罩护,她就是一只软柿子,争斗,本就是各凭本事......
陈文倩垂下睫,却是轻拧了一下秀眉,而后有些烦躁的起身,移步走到殿前,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不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但却被大殿前的一阵凌乱脚步声惊扰,她睁开眼,却望着满身大汗的王公公直奔而来,心头一怔,整个人都僵住......
王公公慌忙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在抬首之时,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上前跪拜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
说着,忙喘息道:“皇上请娘娘去一趟‘吣心宫’.......”
青兰怔住,她赶忙走上前,站在陈文倩的身侧,神情疑惑,想问王公公是为何事,但却听陈文倩道:“王公公可知皇上为何召见本宫?”
王公公擦了两把汗,依旧有些喘吁,但却如同往常一般恭敬的回答道:“回贤妃娘娘的话,奴才也不得而知,还请娘娘速速备辇,跟奴才前往‘吣心宫’......”
陈文倩的面色看不出悲喜,她的双手紧紧揪住丝帕,可见心头诚然忐忑,少许,她稍稍平定心绪,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放在青兰搀扶的手上,低声道:“有劳公公跑了一趟了,本宫稍后就去,公公请先回吧.......”
王公公忙勾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陈文倩点了点首,有些心事重重的转身走回内殿,示意两名守门的侍卫前去后备轿辇,而自己则是走进寝殿梳妆换衣。
“小姐......”青兰跟随而至,满脸担忧,跟着陈文倩走到镜前,拿起一把桃木梳,轻声道:“小姐,皇上从来都没有传唤过您去‘吣心宫’,可是这次......”
说着,青兰的面色更为担忧,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紧张道:“要不,小姐先别去,待奴婢先去探探虚实在做定夺?”
“皇上召见,是能拖延的么?”陈文倩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心头像是也塌陷了一个无底洞一般,究竟……皇上为什么要召见她,所谓何事?
自从三年前的那日之后,皇上就再没有召见过她,而今日却……如此突然。虽然她自信,凭借皇贵妃的死与太后这几年的忧伤,皇上决然不会绝情到将她如何,可是......
闭了闭眼,陈文倩努力平定心绪,而后抬起手,拿起桌台上的一个首饰盒,轻轻打开,而后取出了太后赠送的一只羊脂玉镯套在手腕上,又去了一对翡翠耳坠戴上耳垂上,而后拿起几只金钗,沉声道:“青兰,将这些皇上与太后当初赏赐的首饰给我戴上,倘若当真有个万一……或许还能使皇上顾念一些往日恩情......”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陈文倩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青兰的身子一僵,而后慌张的道:“小姐在胡说什么呀,倘若……倘若......奴婢现在就去找太后,只要有太后在,皇上不会如此绝情的,奴婢现在就去.......”
说着,青兰就往寝殿外跑去,却被陈文倩唤住。
青兰的脚步滞住,但却像是不敢回头一般,少许,只见她缓缓的回转身,扑通一声跪在陈文倩面前,哭道:“小姐,是奴婢与胡海对不起您,倘若当初胡海没有那么冲动的想除去宸妃腹中皇嗣的话,也许……也许皇上还会顾念小姐的.......”
陈文倩望着青兰哭泣的神色,眼中尽现哀凉之色,她闭上眼,无声的摇了摇首,抿唇道:“青兰,帮我换件皇上最喜爱素衣。皇上曾说……我是最懂他心的女人,所以……所以我不能让皇上久等.......”
……
‘吣心宫’中,云澜低首,双眸通红的跪在轩辕亦辰的身前,双手紧紧的握着丝帕,安静得让人忽视,就连落泪,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后坐在一旁的椅榻上,两鬓白的发髻上只戴了一支凤簪,她担忧的望着坐在御案前一言不发的帝王,闭上眼叹息了一声,少许才意味深长道:“皇上,刚才听云澜这么一说,哀家倒是觉得是嫣儿委屈了,不如……就找个借口将嫣儿放出来吧,倘若要是怕嫣儿生气的话,不如……哀家去帮你说说.......”
云澜吸了吸鼻子,微微的抬起首,但是在看到帝王冰冷的面色时,又赶紧低下首,素手执着丝帕掩在唇上,拼命压抑着痛哭的冲动,少许,她才听到帝王低沉冷冽的声音:“瑶儿……她会离开朕......”
太后与云澜均是一怔,半晌,才明白帝王话中的意思,云澜红着眼睛哽咽道:“奴婢这就去跟小姐说实话,告诉小姐皇上的用心.....”
说着,她仓皇的起身,但却因为跪得太久,刚站起,又踉跄一下摔倒在地上,吓得守在一旁的御前侍女赶忙上前搀扶.......
太后有些不忍的望着云澜,不禁有些责怪的道:“皇上,哀家也不管云澜是否当真侍过寝,但是她的名字既已记册了,就是您的女人了,今日她没犯错,皇上就让她跪在这里几个时辰,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罪?”
说着,太后不禁起身,走到云澜身前,柔声对依旧冷俊的轩辕亦辰,道:“再说了,倘若这事被嫣儿知道,怕是又要生气了......”
说到会让沐遥生气,轩辕亦辰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随后望向云澜,如同威胁一般的道:“倘若她敢告诉瑶儿,朕就......”
话落,轩辕亦辰竟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无论皇上‘就’什么,就算是割了云澜的舌头,让她不能去跟嫣儿说,嫣儿也会生气......”太后接了帝王的话,毫不遮掩的将事情说破,而后走到轩辕亦辰身前,拧着眉宇,道:“皇上,您从来都是一个严峻的帝王,喜欢一个人还需要如此遮掩么?哀家可记得,你与嫣儿大婚大夜,可是三更半夜来求见哀家,要哀家帮忙......而今是怎么了?”
太后刻意省去了中间的话,而后在轩辕亦辰眼中闪过凌乱之时打住。
“母后,儿臣......”轩辕亦辰的声音竟有些迟钝,眼中的冷冽也已经褪逝,但却满是浓烈的悲伤,像是脱去了伪装的猛兽一般,有些无助的让人心疼.......
太后望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帝王,心头一阵酸涩,有些疼惜的伸出苍老的手抚着轩辕亦辰日渐消瘦的面容,扣住帝王的肩膀,柔声道:“皇上,哀家当初帮你推波助澜,是因为哀家终于看到皇上可以像一个平凡男子一样去喜欢一个女子,而且,皇上当时如此的霸道的对哀家说,说要嫣儿,那时,哀家很欣慰,而第二日晨省之时,哀家也的确见识到了嫣儿的聪慧,当时,哀家在想,不愧我哀家的好皇儿挑选出来的.......”
说着,太后的声音不禁有些沙哑,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可是现在皇上是怎么了?难道要哀家后悔当初成全你与嫣儿么?为什么皇儿也要像先帝一样,为了一个女子,就连名誉与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轩辕亦辰闭上了眼,拳头紧紧的握起,而后,慢慢的松开,他睁开眼,如同企求一般的望着太后,低沉沙哑道:“母后以前教孩儿,只要是真心喜欢的,就去抢,哪怕是那人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只要在你怀里就是你的。可是……母后为什么不告诉朕,怎么去舍弃她,为什么不告诉朕,原来这样会这么痛苦.......”
太后隐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心疼的望着皇帝,想安慰,却才惊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老到没有办法在教他什么,少许,她才沙哑的道:“哀家……一辈子都忘不了先帝,皇上,哀家教错了,哀家……不该那么教你........”
舍弃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就连她自己花尽了一辈子也没能做到......
……
‘吣心宫’外,陈文倩步下轿辇,抬首望着这座,自己从来都曾因为帝王传昭着踏进过的宫殿,眸光停留在‘吣心宫’那三个金色的大字上,少许,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进......
青兰站在殿外望着陈文倩从容优雅的背影,想嘱咐两句,但不知该说何,因而,她只能站在守门的侍卫面前,略到焦急的道:“小姐,奴婢在大殿外等您......”
所以您一定要保重......
陈文倩的脚步沉了沉,却没有回头,少许,在六名御前侍女的跟随下,不多时就消失在空荡幽深却又寂寥的‘吣心宫’大殿内......
‘长生殿’前王公公焦心等候,他虽然不知今日又发生何事,但是只要脑海中心一想到今日帝王那如魔鬼一般的模样,他的心就不禁颤抖起来,虽然,现在大殿内的那些御前侍女表面都装做若无其事,但是他知晓,她们的心里必然也许他一样惶恐......
想到此处,王公公有些有些担心,正在烦乱之时,他一抬首,却见不远处正走来数个人影,心一动,忙迎上前叩拜,道:“奴才见过贤妃娘娘,娘娘稍等,现在皇上正与太后议事,怕是不能打扰.......”
太后?
陈文倩平静的面容怔了一下,眸光染上了几许希翼,但随即掩去,庄重的道:“太后也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太后从不踏入‘吣心宫’,今日怎会......
陈文倩的话音刚落,站在其身后的六名御前侍女,个个面色苍白起来,像起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但都不敢出声,只能惶恐的低下首。
“娘娘多想了.......”王公公赶忙急声说道,但却显得分外慌张,而后低首颤声道:“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