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风雨渐止,但整个皇宫内的人却都开始惶惶不安,慕昭容就是三年前自懿生亡的宸妃南宫嫣一事,在皇城中不径而走,不多时就已经流传市井,两个时辰后,太傅陈迟与镇国侯南宫忠就闻声赶到‘玄武门’口,但‘玄武门’守卫却以皇上圣旨为由,不放二人进皇宫,争执不下之时,总管王安忆姗姗来迟,一句‘奉皇上口御’让两人悻悻而回.......
但,黄昏之时,御前侍卫却亲驾马车前往‘护国侯’府邸,将同样已经失踪三年的婢女云澜送至府上,以‘御前侍女’之名跟随御前侍卫为‘护国候’带来六聘大礼,据说是皇上迎娶慕昭容的聘仪,但数量之多却等次于当年皇贵妃大婚。
顿时间,整个帝都沸腾,虽然所有人都对还魂变容一事有诸多争议,但是‘护国侯’府上却依旧门庭若市,百官纷纷前来恭贺,送礼,而南宫忠父子在摸不着北的情况下,却也只能大摆宴席,对众人一一回礼.......
宴席之上,云澜一身锦衣,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冷清的笑意,纯透的眸光望着南宫忠笑对众人,把酒言欢,不禁也执起了一小杯‘千日醉’送到唇边,轻抿下去,尝到了满喉的苦辣.......
转眼三年,却不想有一日自己竟不带丝毫恨意的坐在这个地方,且满心迷茫的望着这场突如其来却又分外诡异的宴席,可更可笑的却是,耳中传满了周遭吵杂声中的那些胡乱猜测与纷纷议论。
没想到,自己进宫刺杀皇帝不成,被关在刑部天牢半载有余,今日出来,竟听到了自家小姐不仅没有死,且还被皇上重新纳为了嫔妃,而自己也竟荣升成了御前侍女,而南宫府上下更是以七品御女礼仪待之.......
闭上眼,望着桌台上吃得兴奋的一群女眷,不禁有些烦厌,但是南宫老将军的二夫人花钦然却轻凑了过来,虽然徐娘半老的年纪,但却依旧风韵犹存的绝色娇容谄笑道:“哎呀,云澜,你怎么连筷子都不动?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今日晚宴后回宫,可要请昭容娘娘多多提点啊.......”
顿时间,满桌的女眷跟着调笑起来,纷纷执起酒杯,笑道:“就是啊,没有想到南宫小姐福大命大,事隔三载还能掀起这帝都的半壁风云,听说,明年三月宫中又要选秀女了,到时候还要请昭容娘娘多多留心我家的如儿.......”
“哎呀,还有我的家的娟儿和红儿,云澜姑娘,我可跟你说呀,我家的娟儿和红儿可是全京师出了名的才女,昭容娘娘一定会喜欢的,虽然才十五岁,不过只要昭容娘娘开口,想必皇上也一定会答应的吧.......”
“就是就是……还有我家的敏敏,自幼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还要请昭容娘娘.......”
云澜拧起秀眉,却不多说,在厌烦之时,不禁又执起一杯酒抿入口中,而又起身恭敬的对几位达官显贵的夫人道:“各位夫人,云澜不甚酒力,惟恐献丑,这就下去休息了,各位慢用.......”
说着,也不等那几位依旧唧唧喳喳的夫人回神,就拂袖而去,直奔西侧厢房,站在荷花池的走廊上不住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丫头怎么跑出来了?”黑暗中,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云澜微愣,却见赵传从屋顶上飞下,点足站在云澜身前,一很黑色长袍在寒风中簌簌响动,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云澜那略略苍白的面色。
“看来我当初应该直接杀了你,今日也好能清净半晌......”云澜头也不回,便冷清的说到,而后望着了一眼已经升起的下玄月,不禁道,“你能站起来了?”
说着,转首瞥了一眼赵传的腿。
但嘴角却抿了一抹讽刺,转身走在池塘已经渐渐结冰的湖畔,眼中满是冷清,叹息道:“我听说胡海三年前已经被皇上杀了,你若想为贤妃报仇,现在道也是一如反掌.......”
赵传的浓眉动了一下,眸光中闪过一丝犀利,但随即隐起,面色依旧冰冷的道:“丫头,你毁去我的手脚,我不会责怪你,就算当初你当真一剑杀了我也一样,但是贤妃她……她对我恩重如山,陈文倩不仁,无论是当初是胡海下的手还是青兰下的手,这个帐,我只会算在陈文倩头上.......”
说到陈文倩,赵传的眸中不禁露出寒光,大手也握成了拳头.......
云澜敛睫,却只是轻笑了一下,叹道:“看来当初小姐算得不错,你对苏宛如……并非是一般的主仆之情,只是......我至此都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欢苏宛如如此,为何还要进宫做一个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资格喜欢别人的太监,而不是.......”
“因为贤妃娘娘她爱皇上......”突然,赵传打断了云澜的话,冰冷的面容多了一丝情绪,眸光不禁别致其他的地方,忍声道,“贤妃娘娘救我之时,正逢皇上在岭南一带微服私访,那时,我就知道娘娘喜欢上了皇上......”
云澜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如此势力的苏宛如竟也有如此一般的经历一般,不禁带着些许好奇,她望着赵传,几乎不给他任何逃避余地的道:“这事我道是第一次听说,你不防说给我听听......”
苏宛如与皇上,无论怎么摆在一起,都是十分不相配的一对。
赵传身形有些僵住,他有些气恼的看了站在月光下,一脸清秀纯净的女子,转身踏入黑暗中,沉声道:“你为什么不给我讲讲宸妃与皇上的故事,相较于根本没有得到过半点宠爱的贤妃,我想宸妃娘娘才是玩弄计谋的高手.......”
三年前那一切,赵传至今记得清晰,那一日自己奉太后懿旨前往‘关雎宫’将宫廷赏赐递给宸妃的时候,宸妃那一语道破天机的冷静,时至今日,纵观世人,怕也只有那一个女子知晓他心之所想.......
提到自家小姐与皇上,云澜的脸色不禁有些苍白,她微微握住了白皙素手,轻拧秀眉,不禁有些微怒道:“你知道什么?我家小姐又岂能与苏宛如这个娇柔女子比较?苏宛如她可以任性自私,胡作非为,但是我家小姐……她进宫之初就已经被限定了命运,无论她对皇上付出的是否是真心,结局都不会改变,这一点苏宛如能比么?”
说着,云澜便感觉到了自己心头在丝丝抽痛,她的小姐,天朝的宸妃,从进宫的那日起就忍受着一切,背负着一切,就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同后宫的那些女子一般随性,偏偏要忍受着就算喜欢了,却还要不停抗拒,不断的痛苦,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跟她比,她们不配.......
“我不知道在宸妃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赵传沉吟许久后,才缓缓的道,但随即却又道:“但是,丫头,三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却的确是因她而起,虽然,贤妃也攻于心计,可是她毕竟败落了,我不想评价什么,但是我只说,倘若当初皇上盛宠的人是贤妃的话,就算是宸妃,也就未必能将那后宫......”
“错了.....”云澜立即打断了赵传,而后眼神冰冷的道:“错了,全错了......”
可是,接着,云澜的眸光竟暗淡了下去,眼角溢出几滴冰冷的泪水,而后只听她略带沙哑的道:“倘若……倘若当初皇上没有和小姐纠缠不清的话,我现在应该和小姐正过着浪迹天涯,隐居山林的生活,我们早就已经说好了,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可是.......”
说到此处,云澜竟抽泣起来.......
倘若没有那么多意外,倘若胡海没有前来刺杀小姐,倘若皇上没有怀疑小姐,倘若……小姐当时保住了那个皇嗣,那么,他们今日是否已经如愿,是否.......
赵传被云澜的话怔住,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掩唇哭泣的云澜,‘浪迹天涯,隐居山林’……
她们,怎会?
隐藏在黑暗中的瞳孔不禁迷茫起来,以往的认知像是全部被推翻了一般,他慢慢的走出黑暗,想去安慰云澜,但是却还是僵在了原地,少许,他叹息了一声,提气飞上了屋顶,向南宫府的后院奔去.......
暗夜渐渐吞噬了周遭的景色,冰冷的荷花湖畔,独留云澜的哭泣声,隐隐约约.......
……
深夜,南宫府上下的客人,渐渐离去,只留下满室狼籍,府堂上的丫鬟个个忙碌的来回奔走,小厮来回的送客......
宴席已散,南宫二夫人望着一眼堆积在客厅内的礼物,不禁冷哼了一声,而后笑着对坐在椅榻上,一脸沉凝的南宫贺道:“老爷,看来南宫嫣这丫头,当真是比凌蔓清有本事,居然死了还能掀出这么一出风云,哼,妾身还真是羡慕玄月师太的福气,竟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女儿......”
方氏扯了一下丝帕,而后起身走到那些锦盒前,随手拿起了其中一个最大的,只见上面写着:‘恭贺护国侯嫁女之喜’,落款处则是:陈迟。
又是一声冷笑,方氏将那锦盒拿到南宫贺面前,啪的往桌台上一放,娇声道:“老爷,太傅都送礼了,你道是说句话啊,这南宫嫣她怎么就能起死回生了?”
南宫贺本就烦躁,耳中有闻方氏不停嘀咕,更是烦心的紧皱眉宇,而后有些威严的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倘若将来嫣儿做了皇后,你便是镇国夫人了,又岂能如此不识轻重?”
说着,南宫贺将茶碗放下,起身踱步走向了窗边。
“镇国夫人?”方氏秀眉一挑,媚态百出,纤细玉手扯了一下丝帕,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道:“老爷,镇国夫人这个位置,妾身可从来都未想过,如今,南宫嫣又回来了,妾身更是连想都没得想了,哼,妾身跟了老爷二十多年,如今连个大夫人的位置都没沾上,南宫嫣小时候,老爷也只让她唤我大娘,现在......”
“够了......”南宫贺不禁心烦气燥,他转首望着方氏那张虽然年老,但却依旧娇媚的面容,有些微微疏缓,但却依旧严厉的道:“容儿,嫣儿的身世,他人不知,你还不知么?再说我南宫贺能得以今日的不败之地,还不多亏了他们母女?”
方氏敛下睫,但是口气却更为酸涩,想起当初也算是帝都的第一美人,年方十五就能选秀进宫侍奉皇上,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竟被陈氏打压,接着,百转千折后才嫁了南宫贺,可笑的是,没想到她如此红颜下嫁一名小有威名的将军,竟只能做个二房,甚至就连那个女人死了,她也碍于先帝对那个人的一片情忠不能晋级,如今,那个贱女人生下了女儿竟还抢了皇上对六宫的宠爱......
抿唇,方氏不禁气红了脂粉浓重的面容,但她却隐忍着,万分委屈的泣声道:“是,妾身知晓老爷的今日都是姐姐牺牲自己换来的,但是……但是南宫嫣究竟是公主还是臣女,根本不得而知,倘若她与皇上当真是乱伦,那也是先帝造的孽,与妾身无关呀......”
虽然当初南宫嫣进宫之事是她怂恿南宫贺这么做的,但是当初她只是想看那个丑妇如何出丑,但却不想她竟有今日这番风光......
南宫贺叹了一口气,心头却升起了许些内疚,低沉道:“其实,当初倘若不是陈氏从中挑拨,想必她……与先帝该是修得正果了,毕竟先帝比凌昀先遇到她,而我……也不过是个坐想其成的卑鄙小人罢了!”
思及往事,南宫贺便想到了那张与南宫嫣极为相似面容,他也曾沉迷在那张绝色得令人动容爱怜的倾国倾城中,倘若不是先帝的插足,那他与她......
“罢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不愿意再提及那些无关的过去,南宫贺的面色有些落寂,他转身向桌台,拿起陈迟送来的那份厚礼,放在了那堆积如山的礼物一旁,而后拂了拂袖,走了出去.......
方氏望着南宫贺日渐苍老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原本含着委屈的眸子渐渐阴冷起来,她紧紧的揪着手中的丝帕,咬着牙,恨恨的道:“死了还能出来作怪,这一次,我非得把你拆骨分尸不可......”
……
三更天,雨声又起,淅沥有声,伴随寒风轻洒在窗沿上,浸湿了桃木花雕......
沐遥站在窗前,望着殿外在风雨中摇曳的灯笼,不禁一阵失神,但还不及回身,腰际便被一双大手环住,紧接着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丝丝清淡的龙涎香环绕......
沐遥轻笑,伸手覆上了腰间那双大手的温暖,依偎在轩辕亦辰宽厚怀中,轻声道:“怎么起了?”
轩辕亦辰闭着双眼,下鄂抵在沐遥的黑发上,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低沉道:“这句话该是朕问瑶儿......”
说着,手臂一用力,将沐遥的身子扳过来,与他面对,大手轻抚着她垂落在身侧的长发,低首吻了吻,柔声道:“瑶儿还记得以前对朕说过的话么?”
沐遥先是一愣,而后浅笑起来,有些生涩的钻进了轩辕亦辰的怀中,低声道:“在民间风俗中,妻子的长发只能为丈夫散落,这就是为什么嫁做人妇就要挽发的原因所在?”
沐遥的手轻划过轩辕亦辰的寝袍,在听到他低低回应声时,突然抬首,双眸睁大,道:“其实臣妾是骗皇上的.......”
轩辕亦辰的身子僵了一下,还不及反应,就见沐遥像逃一般跳离了他的怀抱,跑到一旁掩唇笑起来,并且像是防范一般的警惕望着他。
轩辕亦辰瞬间明了,虽然有些想笑,但是心头还是有些隐隐不畅快,于是他冷硬着面容,严肃的望着沐遥,伸出手,带着几许冷沉的道:“过来......”
沐遥眼中的笑意在望见轩辕亦辰的严肃时,渐渐化成泡沫,不禁有些无措的道:“我……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过来,不要让朕说第二次......”轩辕亦辰见沐遥迟迟不动,不禁拧起了剑眉,俊美的面容又更为清冷的了几分,原本定住的脚步也向沐遥迈出了一步,眼神也更为深沉......
“我......”沐遥抿了抿唇,还想解释什么,但在轩辕亦辰眼神更为犀利之时,想也不想,赶忙碎步上前,白皙的素手抓住那只递来的大手,小声道,“辰,我……我真的......”
“朕知道......”轩辕亦辰突然笑了起来,在沐遥怔鄂之时突然将她的身子抱起,将她压在床榻上,眸光瞬间转为墨蓝色,沙哑的道,“瑶儿,对朕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着,沐遥的红润的唇被封住,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陷入了这一场措手不及的意乱青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