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雨,几分清香之气,御花园中柳树垂条,百花娇滴,阳光穿透树叶,在潮湿的地上洒下几许零星点点,初夏已至......
云澜一袭碧绿长裙,微施脂粉,发髻也梳得格外别致,使得她看起来精神不少,也遮掩了昨夜不眠的苍白与疲累。
她扶着沐遥在‘吣心宫’的后花园中散步,一路说笑,直至走到无人的‘皎月台’附近......
云澜望着周遭的建筑,目光停留在与后花园中只有一条小路境幽相隔之地,而后小声在沐遥耳边,道:“小姐,这条路与后宫相通,直连皇上的‘御书房’,昨日黄昏之时,奴婢跟着瑶月姐姐一直走到这里,而后便见她四处张望,匆忙的进了‘御书房’......”
沐遥一怔,而后拧起秀眉望向那条鹅卵石铺设的那条林阴小道,垂下长睫,抿唇道:“她倒是胆子不小,也不怕惊动了御林军与其他嫔妃,一个被打入冷宫的贵妃若是突然出现在皇上的‘御书房’中……也不知陈文倩与苏宛如知道之后会如何?”
云澜轻笑起来,但是神色之中依旧藏不住无力,柔声道:“皇上这几日忙与处理后宫与百官发生的事,如今又正直大婚在即,紫玉国前来道贺,几件事情拢到一起,皇上根本抽不开身,不如奴婢现在就扶小姐去‘御书房’看看,就算皇上突然驾到,也怪罪不了小姐什么。”
沐遥点首,却握住云澜的手,转首望着她疲倦的神色,轻笑道:“我自己去便可,你先去休息吧......”
云澜睁大双眼,随即摇头,张口想说什么,但却又被沐遥打断:“赵传突然失踪,太后与贤妃必然有所警觉,怕是今日会闹出点事端来,到时,我还需要你去教花美人做些事......”
云澜垂下眼睑,想了少许后,才勉强的点了点首,却依旧不放心的道:“小姐,您有孕在身,要是碰上几个不讲理的嫔妃,奴婢怕......”
而后想了想,却又禁声,望了一眼沐遥无所谓的神色,只能低首道:“那奴婢回去休息了,小姐有事时可吩咐侍女通知奴婢一声。”
沐遥轻点首,却不多言,微微抬首望了一眼前方深幽的小径,素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而后抬步上前,丝毫不犹豫的走向通向‘御书房’的方向......
……
赵传失踪,‘鸾舞宫’与‘思暮宫’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太后心焦气躁的四处派人寻找,但将整个皇宫都翻过一遍,却依旧找不到赵公公的任何踪迹。
赵传虽只是一个太监,但却跟随太后三载有余,一直以来都少言寡语,忠心伺候,对于太后的指令更是唯命是从,如今竟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样在这深幽的后宫中消失不见,又岂能不让他人怀疑?
太后出动后宫中的所有御林军,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而便下令,除却尚在禁足期间皇贵妃的‘凤栖宫’与早已搜查过的‘鸾舞宫’之外,其他各宫殿必须都要搜索,特别是前几日内淹死那几名草莽大汉的水井之中,一时间,后宫内外人心惶惶,但忙碌半日之后,却依旧还是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反倒是又闹出了花美人病重,求见太后哭诉遭受贤妃殴打威胁之事,一时间,更让这几乎风雨飘摇的后宫染上了一层阴霾,更使得太后在‘鸾舞宫’中大发雷霆......
‘鸾舞宫’内,德妃、昭仪均已入坐,惟独贤妃尚未到场,并且,连同如同告御状一般的花美人,也被太后赐坐昭仪身旁,少许,只见‘思暮宫’的侍女青容匆匆奔走而来,跪拜在大殿之上,面色虽冷静,但却依旧带着几分惶恐的叩拜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德妃娘娘、昭仪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面色煞白,带着金护甲的手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之上,中指上那诺大的翡翠宝石闪烁其华,却更显阴霾,怒道:“贤妃为何现在还不来?”
而后微眯凤眼,不等青容辩解,便道:“既然贤妃不愿来见哀家,那么哀家就让德妃以后宫之法惩罚了......”
青容一惊,抬眼望了一眼坐在陈文倩身旁的花美人,眸光露凶,却楚楚可怜的向太后求饶,道:“太后饶命,贤妃娘娘身体欠安,又闻花美人诬陷,因而一病不起,所以才不能前来见驾,还请太后娘娘饶恕......”
花美人脸色顿时煞白,在看到青容那阴霾的眸光之时,吓得双腿发软,脑中突然想起那日苏宛如发下的狠话,哭道:“太后娘娘,贱妾没有诬陷贤妃娘娘,贤妃昨日掌掴贱妾,且要将贱妾的妹妹从‘吣心宫’中调出,赶出宫廷,逼迫她嫁给一个叫花子,且还发话让我们姐妹二人不得好死......”
青容倒吸了一口气,却神色冷静的道:“花美人说这话可有证据?身为后宫嫔妃,可知诬陷正妃是犯杖刑,可要拉到‘仗刑局’打扳子的......”
“住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德妃突然喝道,而后拧眉道:“你只是贤妃陪嫁进宫的一个小丫头,现在竟然敢在太后面前威胁皇上的四品美人,更何况这个美人乃是太后钦点,你眼中可还有主奴之分?来人,将这个丫头拉下去杖责一百大板,以示我后宫律法......”
德妃的话音一落,守在‘鸾舞宫’殿前的两名侍卫便走进大殿,将惊恐万状的青容擒住,刚想往外拖去,却又听陈文倩低道:“慢着……”
而后转首望向太后,低首道:“太后容禀,臣妾数日之前查到了关于那几名宫外死尸的一些证据,也正好与贤妃娘娘有关,不如先将这个奴婢关押,等臣妾手上的这事水落石初之时一并发落......”
太后的眉宇一动,发束上的金钗玉坠伶仃作响,疑惑道:“文倩是说,贤妃还与前段时日里那桩‘井投尸案’也有关联?”
陈文倩抿唇一笑,低柔道:“正是,因而臣妾恳请太后莫要打草惊蛇,若是只是将这个奴婢打了一顿之后,放回‘思暮宫’,只怕夜长梦多……”
而后转首望向一旁的青兰,冷声道:“青兰,去将本宫的锦盒取来......”
青兰福身道:“奴婢遵命……”
而后踩着碎步匆匆奔向殿外,向‘承乾宫’的方向跑去.......
……
宫殿内,德妃有些隐怒的瞥了陈文倩几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陈文倩早已找到证据,却一直都未曾在她面前提过,如今事到如此才将证据拿出,于是脸色略白的道:“昭仪妹妹不愧为皇上心尖上的人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且还能藏了这么多天,倘若不是今日花美人前来喊冤,不知妹妹还要藏几日啊?”
说着,将头扭向一旁,有些嫉妒的咬紧牙关。
陈文倩挑眉一笑,却是温婉道:“德妃姐姐说哪里的话,臣妾之所以一直隐忍不说,只是还没找到确实的证据,若是冒昧告之娘娘您,怕是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你......”德妃猛的站起身,胸膛起伏,刚想说什么,却听太后怒斥道:“好了,像什么话,如今后宫已经够乱了,你们还在争什么.....”
德妃立刻禁声,而陈文倩的面色也有些泛红,就在气氛僵硬尴尬之时,突闻殿外一声尖锐的唱音:“皇上驾道——”
众人皆是一惊,德妃、陈昭仪以及花美人忙站起身,匆匆的走下石阶,跪拜在地,在那抹明黄色踏进大殿之时,齐身叩首道:“臣妾、贱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亦辰站在大殿中央,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女人,走向陈文倩,勾身将她扶起,低沉道:“朕听说文倩找到了‘井投尸案’的线索,可有此事?”
陈文倩起身,心头却一阵泛凉,她低首望着帝王的龙靴,而后才抿唇道:“回皇上的话,臣妾的确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却事关贤妃,因而……等会请皇上过目......”
轩辕亦辰点首,而后道了一声平身之后,便走向太后,低首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原本紧拧眉宇的眼中缓和,她起身走向石阶,握住帝王的手,乐呵呵的道:“皇上多礼了,近些日子,嫣儿儿的身子可还好?皇上可要多注意嫣儿的饮食啊,哀家听侍女说,嫣儿吃得不多,补药也要云澜那丫头逼着才肯喝,你瞧瞧这脾气,简直跟个孩儿一样.....”
说着,太后的脸色露出疼宠的神色。
轩辕亦辰低沉一笑,安抚太后道:“母后放心,宸妃虽然有时调皮,但却也十分乖巧,太医开得那些药极苦,她有抗拒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为了皇儿,也都喝下了......”
太后听闻帝王的话,心头更是欣慰,慈爱面容露出,道:“甚好……甚好......”
太后反差的情绪以及帝王宠溺的话语,让站在大殿中央的几名女子不禁心头泛酸,个个低首,玉手紧揪丝帕,娇容失色,特别是陈文倩,她听了皇上与太后的对话,只觉胃中一阵泛苦,却只能若无其事的吞咽下去,思及那日皇上驾临‘承乾宫’的事,心里更是纠结。
那日帝王匆匆驾到,她欢天喜地的在殿前迎接,却不想帝王却一脸心不在焉,剑眉紧拢,下了三盘棋,盘盘皆输,之后便道了一声早些休息匆匆而去,甚至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有......
心头更显苦涩,陈文倩轻咬下唇,却闻太后恢复之前的严肃,道:“皇上,这个贤妃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昨日竟在‘琼香宫’中掌掴花美人,还威胁花美人要将其妹轰出宫廷,赐嫁市井乞丐,今日哀家召见她来与花美人对质,她竟派了一个奴婢过来.......”
轩辕亦辰扶着太后入坐太妃椅,剑眉一动,似有些不可思意的道:“母后此言当真?”
说着,冷清幽深的双眸瞥了一眼花美人垂看地面的面容,半依在椅上,神色带着几分懒散。
花美人的头低垂着,连动都不敢动,而陈文倩与凌蔓清也并未打算为她说话,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直到青兰气喘吁吁的从殿外跑进之时才得以缓和。
青兰手执锦盒,提裙走进大殿,在见到阶台上那一抹明黄之时先是一怔,而后慌忙下跪,心头鼓动,音带颤抖的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抬首有些慌张的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昭仪,将锦盒递上,低声道:“娘娘要的东西,奴婢拿来了!”
陈文倩伸手接过,玉指拨开了盒上的铜锁,有些不自然的打开,而后碎步向前,递到皇帝与太后的身前,抿了抿唇,轻道:“太后、皇上,这就是臣妾在‘思暮宫’附近找到了东西,据臣妾拼凑,这乃是嫔妃所持的‘圣祖家训’内的破碎纸屑.......”
太后惊讶的望着那个红木黄稠锦盒,望向皇帝,迟疑的道:“这……这莫非是宸妃所丢的那本祖训?”
陈文倩微微点首,而后抬首望向帝王的神色,但帝王却只是瞥了那几片纸屑,面容依旧懒散,似同波澜不惊一般,让陈文倩的心不免紧了一下,赶忙又道:“皇上,太后,臣妾追查之时,发现这些纸屑最后一张正好洒落在‘思暮宫’的大殿门口,因而臣妾断定,此事必与贤妃娘娘有干系......”
德妃与花美人震惊的望着陈文倩的锦盒,虽然她们也曾听闻宸妃夜半遇刺之事是贤妃买凶所为,却不想此事竟是真的,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二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而太后则是睁大了眼,心头如同有一股怒气囤积一般,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激动的道:“这个贤妃竟大逆不道如此地步,枉顾哀家以前那样疼宠她,本以为她贤良淑德,却不想暗地里做出如此败坏皇室门风之事,皇上,这次您可不能袒护贤妃,哀家必须处置她.......”
众人屏息,双眸刷刷的齐望向帝王,但帝王却只是望向太后,刀斧雕刻一般的俊美侧面带着几分清冷,而后向太后点了点首,道:“朕已将后宫执法大权交给德妃与文倩,那么就依太后的意思吧......”
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陈文倩,道:“文倩,你现在就带着御前侍卫去将‘思暮宫’包围,无论如何都要给哀家搜出证据来......”
而后想了想,望了一眼站在殿外的李容,有些沉凝的道:“李容,如今赵传失踪,你就先代替他的位置,给哀家到‘思暮宫’去传旨,无论贤妃病地有多重,都给哀家抬过来......”
李容进殿,低下首,却是没有半分欣喜,且带着几分沉重的弓身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宣太后娘娘的口俞......”
说着,便执着拂尘匆匆离开......
……
‘思暮宫’中,贤妃坐在寝殿中来回踱步,青容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如今竟还未归,令她的心头不免有些忐忑,她移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花园景色,而后烦躁的走到案边将茶水杯啪的一声扫过地上,望着那瓷碗化做碎片四处滚落,抛洒的满地都是。
宫殿外,一名蓝衣宫女匆匆推开寝殿门,贤妃转身一望,忙急燥的问道:“可有请到皇上?”
她在太后宣旨让她前往‘鸾舞宫’之时,就派人去请皇上。
小宫女神色胆怯的低首,结巴的轻颤道:“奴婢回娘娘的话,奴婢去了‘吣心宫’求见皇上,但是御前侍女却告诉奴婢,皇上不在‘吣心宫’内,于是奴婢便到处打听,却没想到在半路看到皇上去了‘鸾舞宫’......”
贤妃怔住,胸膛起伏不定,她猛的一甩手,只听啪的一声,小宫女已经摔倒在地,并且左脸上添了一道五指印,贤妃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为什么不拦圣驾?你想害死本宫对不对?”
说着上前又是一脚......
“奴婢没有啊!啊……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截圣驾......”小宫女捂着肩头不住的跪地磕头,但是头发却被苏宛如一把拽住,怒道:“你们都巴不得本宫死是吗?你们当本宫是什么?”
说着,她猛的扯着宫女的头发向墙上撞去,只听砰砰的两声,小宫女就连哭诉都来不及,就已昏死过去......
“要本宫死?你们做梦......”苏宛如发疯一般的将书柜砸毁,挽起的长发已经散落,她胡乱的扯着挂在墙壁上的同心结,那是新婚之时帝王赏赐的,青葱的玉手扣在花纹上,眼泪却不住的掉落,但口中却依旧呢喃道:“我苏家有‘拈花神功’,你们不能将本宫怎么样的,你们不能......”
‘拈花神功’……
倘若并非‘拈花神功’的话,或许她的父亲至今还是一个七品县令,而她,恐怕早已嫁给了地方上的草莽之夫,又怎会有今日的风光,且能一举登上四妃宝座,在这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些,即使是父亲被贬,但是苏氏的‘拈花神功’依旧在,得神功者得天下,皇上一定会保护她,一定会……
苏宛如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突闻殿外一片吵杂,她心一凛,忙打开殿门,却见数十个御林军冲进殿内......
“你们……”贤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却看到了站在殿外的德妃、陈文倩以及面带冷笑的李容之时,这才清醒,怒不可懈道:“你们想干什么?”
而后望着冲进寝殿的侍卫,发疯一般的吼道:“狗奴才,滚出去,全都给本宫滚出去......”
陈文倩有些愣怔的望着如同发疯似的贤妃,有一瞬间的疑惑,而后望向站在一旁的德妃,低声道:“请德妃娘娘下令……”
德妃看着苏宛如的样子,不禁有些胆怯,但心头却又有几分得意,她瞥了一眼站一旁的弓着身子的李容,有些傲然的道:“李公公,依本宫看,贤妃这个样子根本听不懂太后的口谕,那么就直接搜查吧,本宫想,贤妃如此贤良淑德,必然也会配合的......”
李容一怔,有些不可思意的望了德妃一眼,而后眸光瞥向陈文倩,却见陈文倩也很是惊诧,于是低下首,有些不自然的道:“那奴才就依从娘娘的意思了……”
说罢,便走向寝殿前,尖声喧道:“御林军听令,开始搜查,搜查时要仔细点,一个地方都不能漏下......”
……
‘思暮宫’顿时闹翻了天,殿外围观的宫女个个面面相视,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直到李公公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本已被撕烂得满目全非,且已开始泛黄的书册后,众人才惊呼起来,一时间宫内沸腾,原本已经平息一段时间的井底抛尸在此时再次被提起,而贤妃也被禁锢.......
一时之间,后宫的种种流言四处渲染,贤妃跟着被太后下令关入天牢,但却尚未剥去妃位,德妃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了一般,但陈文倩却只字未提,许是因为看到贤妃墙上所挂的那只已被拉扯变形的红色同心结之时,心生不忍,许是……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唯一的对手,今日竟如此不堪一击,但是更多的却是对此事生起了几许疑惑。
贤妃在入狱之前大骂陈文倩陷害于她,那神色张狂,目光赤红,如同疯子一般,而抓拿她的人以及后宫所有的人也都当她是真的疯了,但惟独陈文倩此时才嗅出了几丝不寻常的味道,只因她看得出贤妃眼中迸裂出的恨意并非虚假。
但是无奈事情已经过去,她自是无力回天,也更不想搭救这自己费了三年心思才除去的人.......
回到‘承乾宫’,陈文倩十分疲累,如同打了一场仗一般,她半依在太妃椅上,素手紧捏着丝帕,意识渐渐有些混沌,今日之事进行的太过顺利,顺利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些御林军进殿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本被撕烂的书册便从枕隙间被找出,因为长时间与丝棉裹在一起,书册已经开始泛黄,但是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当时李公公用那些捡来的破碎纸屑一拼凑,竟正好完整无缺......
当时,她注意到苏宛如的神色甚至较于她更为惊讶,且疑惑的要看那是什么书,当时若非德妃一直言语讽刺,激得贤妃失去心智,怒极掌掴,怕是或许她还可以问出些什么,但是如今……贤妃已经一口咬定是她对其陷害......
深吸一口气,思绪有些凌乱,青兰端上茶水,望着自家主子并不开心的容颜,有些疑惑的嘟囔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日拿下了贤妃,往后小姐与奴婢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贤妃是后宫最难打击的妃子,她擅长的太多,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压了。
陈文倩摇了摇头,素手撑起了额头,有些疲乏的抿了一口茶,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总是觉得似乎这是有人安排好的圈套,而我们,只是跳进了别人早已挖好坑而已......”
青兰一怔,有些错愕的愣神,少许才紧张道:“小姐的意思是……贤妃是被冤枉的?”
贤妃是何等人物,有谁能嫁祸到她头上?
陈文倩放下茶碗,想起了花美人今日在‘鸾舞宫’内的一番说词,秀眉渐渐拧起,少许,她轻道:“青兰可记得今日花美人向太后哭诉的那番话?”
青兰点首,道:“不就是后宫中有传闻花如萧将被皇上钦点为七品御女么?以贤妃的性子和后宫女子的性情,听到这话,自然会生气,所以贤妃对花美人那样,也并无不对啊......”
“的确并无不对,只是......”陈文倩突然停顿下来,素手揉了揉额头,当日她听到此事之事,心头也是一阵难以掩藏的酸楚,所以忽略了此事的真实性,如今想来,却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便道:“青兰,你去查一下此事从何人口中传出的......”
青兰睁大双眼,想了想,而后有些为难的道:“小姐,这事怕是不好办,因为当时听‘鸾舞宫’的宫女说,是无意中听‘吣心宫’的侍女说的,据说还是亲眼看到皇上和花如萧……呃……奴婢的意思是,皇上赞赏花如萧才情可佳,知书达礼,所以众人才猜测是否会成为第二个裴御女......”
陈文倩的面色在听到‘裴御女’这三个字时,一下子黑了下来,敛下睫,有些动怒的执起案上的茶碗苦咽了一口,而后啪的一声放下,但脸色却已经恢复平静,她抬眼望了一下殿外的黑漆,闭上眼,道:“罢了,就算是个圈套,能够击败苏宛如,我甘愿跳下去......”
……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花园中的静幽小路旁,沐遥一身素洁长裙,款步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少许,她轻折下路边的一条柳枝,随意的捏在手中,抬首望向天空中那轮玄月,不禁停住脚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沐遥轻吟道,而后竟无奈的一笑,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白色轻柔的身影显得零落而飘渺。
金缕鞋碎步伶仃,踩在石上,不禁有些晃悠......
没想到,自己想过千般万般的设想的结果,却在今日的几个时辰内全然转向了另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化作了另一个时空,另一对恩怨情仇的宿劫。
佛曰:“欲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来生果,今生做者是。”
此生所承受的一切完全是前世的应得,而来世的一切更是今生所做的点点滴滴形成了未来......
沐遥手中的柳梢一划,枝干刺痛了她的掌心,她抬手望着掌心上那嫣红,却茫然无措,什么叫做‘解铃之人需尽一生力,承君今世欢,方可解咒’?
难道轮回当真是因果之本,即便跨越千年依旧逃脱不了该还的罪孽?
“需尽一生力,承君今世欢......”沐遥不由自主的呢喃,而后有些混乱的张望着周围的红墙绿瓦,素手丢下了柳枝,蹲下身子喘息道,“怎么会……我怎么会......”
她怎么会是挽月贵妃,为什么书中会说:“得凤佩者,乃贵妃转世”?
为什么阎王要把这块玉佩送给她?为什么.......
一切像是陷进了一场好像早被人设计好的迷局,她从一开始就迷失了方向,刚开始的简单目的渐渐被模糊,被复杂,而至于今日之时,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不知道该做何.......
沐遥抱着自己的身子,白纱长裙披散在淡色的鹅卵石路上,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亮,素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裳,无助的望着前方灯火已经燃起的‘长生殿’,却怎么都没有勇气上前......
玉佩会脱落,却需花一辈子的代价去爱那个人,直到寿终之时方可脱落,到时,若是她能等到,便可拿到龙佩,或者......沐遥的眸光渐渐冷凝,素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裳,脑中闪过那上被撕毁的纸张拼凑出了几个骇人的几个字:‘杀之,诛挖,可得玉佩.....’
杀之,诛挖......
沐遥有些失神,却握着拳头缓缓站起,望着那被一抹明黄色推开的窗子,嘴角凝起了一抹苦涩却又决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