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声寂寥,更声敲响,扰人清梦。
朝恩前殿,沐遥一身玄色长裙立于寒风凉夜之中,如此的站立与沉思,仿佛已成习惯。
殿内,云澜叹息的望着手中的牡丹白玉簪,秀眉揪紧,玉簪早以摔成三截,甚至就连那朵牡丹也缺失了一块。
她缓缓抬首,望着站在殿前的沐遥,粉唇抿了抿,轻提长裙款步上前,数盏烛台照映得人影斜长,轻止步,捧着玉簪的手送向前,轻声道:“小姐,簪子……碎了......”
沐遥的身影微微一动,却只是瞥了一眼那枚摔得面目全非的簪子,那是大婚之时轩辕亦辰赏赐的珠宝之一,是用上成的羊脂白玉所制,其牡丹栩栩如生,层次分明,是这后宫最为名贵的玉器之一。
轻笑,却是满目含冷,伸出青葱素手从云澜的掌心中拈起一片破碎,静静的凝视着,呢喃道:“确是可惜了,据说这凌云王朝也仅此一支......”
说着,将其捏在手心中。
云澜的眸光顿乱,气息带着几许焦急的道:“小姐,奴婢……奴婢也没想到竟然落地便碎了,奴婢.......”
“精酿镁玉,落地既碎,若非如此又何以体现出珍贵?”见云澜如此自责心伤,沐遥缓缓的道,丝毫对这支簪毫不上心一般,将那支断玉在掌心把玩。
云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却见沐遥脸上竟露出盈盈笑意,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身走进寝殿之中,轻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今夜,想他是不会来了......
一个从不喜欢等待的女子,却深夜站在这冰冷的前殿等待一个居心叵测的男子,会因为什么?
沐遥缓缓踱步至窗前,轻推开,迎来一阵冷香,心头的压抑也随之渐渐消散。
双眸凝视着窗外几乎零落干净的梅花树,那略显单调的枝丫在黑夜的北风中显得狰狞,慢慢垂下长睫,轻一声叹息,这场戏,她该演多久?
是否要在这个深寒的后宫之中一辈子演绎着默默等待帝王临幸的宸妃南宫嫣?
一辈子都站在前殿,即便是虚伪也要等到三更后,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真心开颜一笑,但却心甘情愿的老死后宫......
轻摇首,今日,她似乎想得太多。
忽而,窗前出现了一个萧条的白色身影,杜洺辰那双忧伤的眸子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一惊,后退一步,却见他快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声音沙哑道:“为什么?”
为什么?
沐遥的心一颤,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的一甩长袖,拨开了他的手,言语有些混乱,但却极为清晰的道:“既然杜王爷在祭奠之上已然知晓本宫是你皇嫂,又为何如此越轨?”
今日祭奠之上,她站在轩辕亦辰的身边,因为得知苏宛如便是赵公公的主人之事将她欣喜的冲昏了头,她以为,今日的祭奠自己只会遇见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及‘哥哥’,却忘记了他也是皇族世袭一等公子嗣,忘记了他会以王爷的身份参与祭奠,并忘记了自己读多数十遍的太祖本纪中所言的‘外族同立’。
今日清晨,当她按照次序站在凌蔓清身后,来到轩辕亦辰身旁之时,却没有想到杜洺辰竟也站在一旁,并惊骇的凝视着她,一脸惊讶与慌乱,而她,亦是如此。
听了沐遥的话,杜洺辰僵直的站在呼啸的北风中,长发飞舞,金冠微动,两条明黄色的丝带垂立胸前,却又凌乱飘落。
“是啊……你是我的皇嫂......”突然,杜洺辰喃喃自语起来,而后自嘲的笑起来,那俊美得几乎不含一丝尘埃的面容上染上了世俗的悲伤,再不若曾经的脱尘,他抬首望着沐遥那决然的冷瞳,心像是被撕裂一般,但下一刻却挺直了脊背。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满树的梅花纷飞而落,仿若在生命的尽头最后一次展示自己的芳华,漫天飞舞。
轻然的伸出手,却发现即便是漫天飞舞,却也接不住一片,沐遥怔怔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心头却仿佛被撇开了一个空洞,暗藏于心头的那些寂寞与悲伤,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第一次,沐遥感觉自己竟是如此的无助,无助到几乎掩藏不住泪水,她仰首望着天空的明月,却又在下一刻紧闭上双眼,素手成拳。
这样陌生的宫廷,唯一一个对自己真心笑的人,也如此离开了。
为何,她却因为得意而忘却了他会在场呢?
沐遥,你竟如此的掉以轻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吹来,席卷幔帐,几片梅花红瓣落在沐遥的金缕鞋下,玄色长裙轻飞舞,一缕长丝带飘至空中。
“这么晚了还没睡?”轩辕亦辰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声音也略带沙哑,脚步踏来的细微声音在夜半之时显得格外清晰,而后,衣缕声动,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上她的柳腰,身贴近,一股暖气将她冰冷的身子围住。
沐遥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却没有拒绝,但却也没有全然接受。
“皇上,夜深了……”
夜深了,为何他却来一个身体抱恙的妃子宫中?
“恩......”轩辕亦辰竟只是轻应了一身,而后将沐遥搂得更紧了些,疲乏的道:“爱妃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敛下睫,沐遥忧伤的眸中掩盖上深沉的清澈,她微微转身,嘴角抿笑的望着轩辕亦辰一脸疲倦的俊容,先是一愣,随后才道:“臣妾给皇上宽衣。”
他,竟是真的累了。
轩辕亦辰又是一点头,也不计较沐遥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躺在床榻上的片刻间,竟沉沉去.......
无声寂寥,月上柳梢。
寒风轻拂,滚动幔帐,轻吹起,无声摆动。
床榻之上,沐遥披散着长发静静的躺在棉被里,双眸凝视着身侧那张俊美绝伦的睡颜,冰冷的身子却并未因他的环绕而温暖。
反之,更觉刺骨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