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了,子衿想了半晌,还是忿忿道:“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我还是讨厌她!”
若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子衿你记着,若是真的为了我好,那么即便你再讨厌她,也要忍着。”
凌蔓清方才说的,其实并不全是假的,若瑶相信她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因为天姿貌美,自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让若瑶确信,她并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单纯无害的女子,她的绵密心计,或许更超出自己的想象。
“小姐,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咱们根本用不着给她好脸色看的!”子衿愤然不平的开口道。
若瑶极淡的笑,摇了摇头:“我并不委屈,只是不想遂了旁人的心意。”
那天之后,凌蔓清依旧每日晨昏必来她的凤鸾殿请安,即便若瑶真正肯见她的次数不过十之一二,即便轩辕亦辰曾出言,让她不用拘这些虚礼。
若瑶从未费心留意过关于她的一切,但人言总是无处不在,韶仪馆的种种,仍然断断续续延绵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
他们说,他对她极尽宠爱,不惜重金封赏,寻遍天下奇花异草,只为搏红颜一笑。
他们说,他为她摒弃了弱水三千,就连南朝第一舞姬瑶华,也只不过成了旧时颜色。
既有重烟,其他舞姿如何还能看得入眼,于是韶仪馆内,东宫中,湘暮重烟,舞乐不断。
他带她赏花游湖,带她踏春赴宴,席间极尽温存体贴,情难自禁,并不避讳人前。
虽尚无侍妾之名,但上京城内,已无人不知“凌蔓清”三个字。
而在东宫中,她的身影亦是无处不在。
若瑶笑了一笑,再怎么的像,却终究不是,她到底是抵不过他心中缠绵不去的那一缕芳魂。
若瑶不知道凌蔓清是不是知道先皇后的旧事,可她相信,即便是知道了,凌蔓清也会装作不知。
若瑶曾听她在东宫花园练过一曲《浣溪沙》,清喉娇啭,柔婉缠绵,一字一句,尽是道不完的相思意——“叹只叹,满目山河空念远——悲只悲,落花风雨更伤春——愁只愁,一向年光有限身——知不知,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瑶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练了去唱给轩辕亦辰听的,她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只是一遍一遍的唱着,曲意缠绵,却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那一刻自己知道,她所说的,对轩辕亦辰的情意并非是假。
“太子妃,凌侍妾还是不肯走,说是有东西要呈给太子妃,我说要替她转交她也不肯,非得要亲自交给太子妃不可。”紫苑进来,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她这哪是固执,分明是不要脸,小姐都已经摆明态度不想跟她搅和不清了,她还非要天天过来戳我们的眼,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样的心!”子衿忿忿说完,又转向紫苑,“她要给小姐什么东西?她有的那些东西我家小姐哪样没有,又哪样不比她好,谁稀罕她乱献殷勤!”
“好了子衿,跟你说过多少次,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若瑶开口打断她,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在抱不平,但她是那样单纯又与人为善的孩子,并不愿意让她的纯善心性因为自己而有任何改变。
子衿撇撇嘴,不说话了,而紫苑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凌侍妾要给太子妃送什么,她说是要亲自呈上呢,那太子妃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见她?”
若瑶开了一眼窗外飘飞的细雨,淡淡道:“如若不见,她只怕又要一直等下去,请她到前厅去吧。”
紫苑应着出去了,而子衿陪若瑶来到前厅坐下,凌蔓清尚未进来,若瑶便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袭来,并不浓烈,却绵延悠长,久久不断。
她一身粉衣,裙裾鬓发因着细雨微微的湿润,而她身后的红衣婢女手中捧着一个红木匣子。
“臣女凌蔓清见过太子妃。”她依旧是端端正正的先对着若瑶行了个大礼。
若瑶已经倦于再去说阻止的话,只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凌姑娘今天来凤鸾殿有什么事吗?”
她唤了一声“红茵”,她身后的那个红衣婢女便将那红木匣子交到她手上,而凌蔓清恭恭敬敬的捧着匣子,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道:“臣女的姑姑在恒山专营香料生意,恒山虽地远,但香料却极为出众,这是她自家秘制的‘舒和安息香’,是用甘松、郁金、藁本、冰片、佩兰、川芎、伽南沉等等十多种香料调配所得。本来这么一点微末的东西清儿是不敢呈给太子妃的,但这香清儿已经用了十多年了,对舒神安眠,温行定血最有奇效。姑姑新近才从恒山托人又捎了几盒到上京家中,清儿想着太子妃闻惯了宫里的天木、旃檀这些名贵的香,或许愿意换了一试,这才拿过来的,还请太子妃笑纳。”
若瑶微微笑道:“凌姑娘冒雨在凤鸾殿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送这‘舒和安息香’给我,我若是不收,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吗?”
她连忙跪地应道:“清儿不敢,若是太子妃真的不喜欢,清儿再拿回去也就是了,绝不敢有多余想法的!”
若瑶不欲再纠缠下去,唤了子衿接过她手中的红木匣子,淡淡的道谢过后,便让紫苑送了她出去。
那香倒是好香,即便没有点上,又隔了厚厚的木匣,仍是沁人心脾。
子衿恨恨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小姐,你收下这香做什么,咱们什么好的没有,何必用她这些害人的东西!”
“即便是收下了,也没人逼你去用,何苦落得个目中无人的坏名声。”若瑶自她手中接过匣子放到桌上,敛了笑正色道,“但是子衿,即便是在凤鸾殿内,你方才那话也不能再胡说。”
子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没忍住嚷了起来:“我可没胡说,她就是到处用这香害人的!那天我去找雾吟拿东西,恰好就在韶仪馆附近撞见里面的小丫鬟拿着一盒东西神神秘秘的,雾吟觉得奇怪就跟过去看,一看才知道那是燃尽的香料,审了半天她才哭哭啼啼的说,是红茵要她埋了的,说是,说是,催情媚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