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东宫的马车上,子矜一直不停的说着她方才与子佩相处的种种,若瑶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她,并不十分上心。
如此反复,子矜忍不住问:“太子妃,你怎么了?从长乐宫里出来就一直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若瑶忙敛了敛心神,微微一笑:“没事,只是这么一番折腾有些累了而已。”
若瑶一面与她说笑,一面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白玉萧,毕竟,这是联络亦辰抓出奸细的关键。
她突然想起了蓿琏最后同她说的话,心内不由得寒意蔓延。
亦辰在即墨烟雨斋受伤的事情,在整个东宫之中,她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情,却能肯定绝对不在多数。
除了十二美姬,王总管,她很难再想到其他人。
就连亦辰都察觉不到的心机,单凭只与他们相处过几个月的自己,又如何能分辩出青红皂白?
马车驶至东宫,王安忆亲自替若瑶掀开车帘,她看着他低眉顺耳的模样,首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但是她不愿意透露分毫,好像不经意的某个动作,都会引起其他人的猜忌,她不得不好好掩饰自己。
只是她的心中,却很清楚,怀疑已如荆棘一般在她血液里滋长。她无法再全然信任这东宫中的每一个人,包括紫苑雾吟,也包括面前的总管王安忆。
若瑶一直紧紧握着暗藏袖中的那一支白玉萧,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整个晚膳,她都是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处理好这些事。
子矜见她这副样子,还当是白日太累了,催促着服侍她上床睡了。
夜凉如水,若瑶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了无睡意。
她将白玉萧,一直放在手中把玩,思来想去,却仍是窥不透其中玄机。
可是越普通的物件,就越有掩饰不去的危机感,让她忍不住要推敲。越是琢磨,就越发担心,曾经城门下的那个身影,将会是最后一次见到。
她该是信他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是怎么样的人,其实她再清楚不过,深沉冷敛,心狠无情,他的城府,深不可测。
可是偏偏,他又对她太过独特。一切的温情来的太过容易,又太难丢弃。就像那年浴火重生,他对她的搭救完全不需要理由那般。
蓿琏所提供的纸片上的内容,字字句句都让她心惊,止不住的为他担心。
行军调度,起止进程,甚至包括亦辰的起居饮食,都事无巨细,详加笔墨。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在军中位份绝不会低。相应的,他要策反,亦是轻而易举。自古英雄都如此,明枪易躲,而暗箭难防。
亦辰发出的指令她虽未能见到,可也能从这些回复的密函中窥见一二,不外乎就是八个字——里应外合,借刀杀人!
天幕是一片沉沉的黑,横竖今夜是不可能成眠的。
索性披衣起身,坐在书桌旁,开始提笔复原纸片内容。
她能想到的,亦辰必然也能想到,思虑只会更加周密。那么,她需要做的,便是将这纸片上的内容原原本本默出来,连同那支白玉萧一道,尽快送到他手中。
离风曾赞若瑶博闻强记,但凡看过的东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总能记上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常常让她帮他誊写玄寂师父遗留的医药典籍以及凌云诀的相关招数。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懂医理。虽然不及芊语,但是大概比常人通透些。
那时虽是默记无数,却也是随性的成分居多,她与离风都并未太当回事,更加没有像如今这样,耗尽心力的点滴回想。
越是忧心,就越是慌忙,慌则乱,她不敢保证能够准确复原全部,却尽力写回重要的每一个字。
研墨,展纸,提笔。
不知过了多久,子矜推门进来,见到若瑶伏案的身影,不免有些惊讶:“太子妃,你这么早起来在写些什么?”
说完上前帮她披上惯常穿的披风,双手触到她冰冷的身子时,几乎是惊叫出声:“太子妃,你到底是什么时辰起来的?又写了多长时间?怎么身子这么冷?”
若瑶揉着已经酸痛的手腕不以为意:“子矜,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即刻便要出去。”
夜里默记书写的时候,若瑶的思绪始终没有停过,越来越清明。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或许是相府的故布疑阵,但蓿琏那样哀凉的神情却绝非作伪。
她曾悄悄离开相府,跟随离风走过山川河岳,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在面对这样的眼神时,她肯定其中的委曲,选择停止怀疑。
因此,现如今,她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书信,连同那支白玉萧一道,完好无损的交到亦辰手中!
子矜端了热水进来,看到若瑶正在收拾案上书信,不由得抱怨道:“太子妃从宫里回来就变得茶饭不思,今日又醒的这般早,不知道写了什么当宝贝一样收着……”
若瑶看着手中书信,垂眸极缓的笑了下:“的确是个宝贝,所以一定需要我亲手交给他!”
她并不敢赌,因为赌注或许是亦辰的性命。因为一旦她输了,便再没有翻盘重来的机会,城楼上那最后的一瞥,很可能,便是诀别。
所以,在雾吟紫苑前来与若瑶见礼的时候,在王安忆亲自替她打开马车车帘的时候,她都带着与平日里没有区别的笑容,仪容完美,亦寻不到刻意疏远的迹象。
马车徐徐动了,子矜依然不明白:“太子妃,我听人说你来东宫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天还没亮就想着回去?”
子矜不明白,这些信函物件,早一分到达亦辰的手中,那么他便会少一分危险。
既然在东宫之内再找不到可以让她全心信任的人,那么,她便另寻可靠之人,必然要把这信件,原封不动的交到他手中!
至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没有利用价值,最终结果是福是祸,她并没有办法控制。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趁早让他知道这一切,在悲剧发生之前尽快阻止。容不得一点点的停滞,也容不得一丝丝的犹豫。
人事已尽,剩下的便只看天命如何!